自那晚长谈后,徐莫行第二日便向李显岳请了个专护马场之职,带齐衣物便起行前往马场。
他将在马场停留很长段时间,一来周王事毕,近来再无要事。临年关还有近两月,年货押运还早,他要抓紧时间静心与仲孙成苦修马术。二来也是正如李清欢所说,与其互相弊害,还是少见些好。
这般日复一日,白日间与仲孙成在马场纵马骑射,搏战。每当夜晚月明星稀时,徐莫行便会待在仲孙成的草棚里,提着几两酒在促狭却暖和的屋内,畅谈江湖豪杰与天下大势,快意恩仇,好不快活。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从仲孙成嘴中还是了解到了不少闻所未闻的东西。
要说这天下武功最高者亦是最神秘者,首推武当张三丰。太极拳创始者,一百多岁高龄,仙风道骨。一身内家拳练的出神入化,其拳法主御敌,非遇困危不发,发则动若奔雷,势若山岳。普天之下,难有敌其一合之人。
时人皆言“天下英豪辈出,而邋遢独然凌峰绝顶耳。”这邋遢,指的就是张三丰,张邋遢。
徐莫行还听到几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像什么宗泐,道衍,马三保之类的人物,也都是历史上鼎鼎大名之人。
另外还有塞北高手北风,扬天。更重要的是,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兀良哈。
兀良哈是何许人也,徐莫行自然无比清楚。自己的底子与刀谱皆是他所赠,他固然知道吴大哥武功绝非常人所能及,却没想到仲孙成对他的评价相当高。
一句“塞北高人,兀良哈当执牛耳。”便足以诠释他的威名,其武功与为人皆是被人称赞的。
这几人皆是天下数绝,武功高深如晦,神鬼莫测。当然天下之大,不知名的高手更不知道几何,放眼望去皆是数不尽的英雄人物。
一转眼间,便是时间也是推移到了永乐元年十二月初四。徐莫行已在马场住了月余之久。这一月中李清影倒是来过两次,第一次徐莫行按例教了她些许剑法,第二次便是十日前,她捎着小蓝与几位仆人带着数件衣物来此。
徐莫行知道那是织锦坊的成衣到了,但是他却没有出面见李清影。让仲孙成谎了个自己外出的缘由,李清影听罢略微失落地置下衣物,再三叮嘱马场的下人便离去了。
冬季的开封地区,自十一月末便接连下了十日的雪,将马场盖的严严实实,天寒地冻,旷野望去,皆是白雾茫茫,雪白一片。
尤其是今日,格外的严寒。可徐莫行却没有休息,裹着棉袄,戴着毡帽。顶着咧咧寒风,依旧是在草场上策马围射木桩,直到五指通红,近两个时辰方才停歇。
徐莫行立马于旷野,马儿不住的呼出白气。徐莫行的眉毛,肩膀上皆是挂满了不少雪,“一共一百四十箭,中七十二箭,擦过三十五箭,落靶三十三箭。”徐莫行嘴中出着白气喃喃道。
他自然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距离仲孙成的百发百中还相距甚远,但是仅仅月余功夫能达成射二中一,已然是进展神速。尤其是今日,本来天寒地冻,不适开弓。可他做事坚韧不拔,硬是在雪天骑射。便是如此,他方才体会到古人那句“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这天寒地冻的,手臂冻的冰凉,连弓弦都冻硬了。可饶是客观条件恶劣,可徐莫行硬是凭着韧性坚持下来,而且越射越得心应手。最后不知怎的,竟然比往日射的都更加精准。
时过正午,徐莫行用完午膳,便提了一提食盒装了些饭菜便往仲孙成那处去。
“咚咚咚”敲了三声门,徐莫行不等里面回应便径直入了草棚。他已是这里的老熟人,仲孙成早跟他说过,敲门径直入内便成。
“仲孙先生,用饭了。”徐莫行看了一眼侧躺在床铺上的仲孙成。
仲孙成一听,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床,接过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徐莫行对于这般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就这般坐下,喝着桌上的马奶。
“今日不错,能中射二中一,你这一月苦修,看来是一日千里。”仲孙成嘴里嚼着饭菜,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徐莫行倒是点点头,仲孙成不定方才多久又在偷偷观察自己的成果。
仲孙成吃了两口菜又笑道:“你心却也是不软,那李二小姐前些日子给你带了些许衣物来,你也闭门不见。”
徐莫行摇摇头,苦笑道:“先生老江湖,自然是明白这世上许多事不是想做便可以的。”
“条条框框,我便是不喜这些条框束人,这才隐居于此。”仲孙成沙哑一笑。
“我与二小姐,是不同路的人,二小姐待我固然礼遇有加,但她有婚约又不省事,不能由着她性子害了她。”徐莫行喝了一口奶笑道。
“狗屁,什么同不同路人,我看那李二小姐就不错,为人率直,你俩正好一对儿,呵呵呵。”仲孙成喷了一下饭,直言道。
徐莫行摆摆手道:“先生说笑了,我余步行为人磊落,岂能做那不耻之事?我老家有句话说得好,先立业,再成家。否则有家也迟早没了。”
“哎,李家的两个小姐,却也是命苦,遭遇各有不同,却都是想而不得的苦命人。”仲孙成摆摆头,轻叹一声。
徐莫行听罢,想到李清欢总是微锁的眉头,眉宇之间隐隐透露出哀愁,也不知是为何。若是说以往操心镖行的事,那如今镖行步步为营,颇为扎实,却还是那般模样,但有点像是长年有心事一般。
仲孙成也不再多说,兀自吃着饭。
几番言语,仲孙成吃罢,捋捋胡须。看着徐莫行道:“再过不到十日,你的事儿便来了。”
徐莫行点点头道:“是啊,这不,月余无事,临近年关了,也该忙起来了。却是不知这番是押镖去何处。”徐莫行手指轻点桌案思索。
“那得看去哪儿的客商最多,镖行嘛,自然是以钱财为主。临近年关了,可有不少大买卖。”仲孙成虽就在马场,却对这镖行细处一清二楚。
徐莫行点点头,“若是能南下便是最好不过了。”
仲孙成摆摆手道:“南下是不可能的,南边临近直隶,少有剪径小贼,更别提什么匪寇了。客商们居于开封,若是想南归自然早早便起行,也不需要走镖行这条路。”
徐莫行深以为然,“那先生的意思是?”
“山东。”
“山东?”
“我料想里面所无意外,当是前往山东。那里靖难之役打了四年,民不聊生。朝廷新立又征发山东河南等地民夫开挖北段运河,修建顺天府城。其他地方还好些,山东之民已苦不堪言,加之有白莲教从中作祟。自今年七八月时起,山东各地已是频繁发生暴动与民变。山东局势动荡,路途不稳,居于开封的客商也不敢轻率的独自回乡,自然就得依靠凌波了。”
徐莫行听罢突然想起数月前在确山,陈放也曾告诉自己,山东局势动荡,是个建军功的机会。如此说来,这山东也并不安宁。想起陈放,一别两个多月,也不知道陈放如今在山东究竟如何,若是有机会去,当是好好打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