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咧咧寒风。冷风夹着雪花与冰凌呼啸而过,刮的人脸如刀割一般。
陈留马场上,一匹快马在雪原上奔驰,可起伏的马背之上却空无一人,仿佛整匹马是脱缰狂奔一般。
只见马儿即将奔至草垛边缘时,突然从马腹下,一道身影闪身而出,请踏马鞍,轻灵如燕雀般,翻身上于马背,手中缰绳一勒,勒停了马儿。此人剑眉星目,脸若刀削般刚毅,长得让人极具特性,让人过目不忘。这人不是徐莫行,还能是谁?
另一人驱马近前,“真是出乎我意料,仅仅是大半月时间。你竟然能将这以马匿身腹之术给粗通,想不到,想不到。我如今方才明白为何仲钧这般看重你,你真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人。”一道低沉却显得惊讶的声音响起。
徐莫行自大半月前在于仲孙成的近身鏖战中,能以错马十余次而不被仲孙成刺于马下。如此这般仲孙成方才开始粗略的传授他一些藏于马侧,背射,匿射等进阶之术,甚至更有将身形匿于马腹,闪身而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等奇术。
仲孙成纵然是对徐莫行的天赋感到凛然,却也想不到徐莫行对于新事物的理解与把控做到了完美的地步,悟性奇高,上手犹如神注,稍加磨练便一气呵成。
此子奇人也。这是仲孙成心中对于徐莫行的评价。
“都是先生传授的好,点的透彻,在下也只是按照先生之言循规蹈矩去做。”徐莫行淡笑一声。
仲孙成策马行去,背对着笑道:“你这人啊,什么都好,便是太谦虚,太谨慎。不过,也不是坏事,呵呵呵呵。”
徐莫行淡笑着策马跟上,徐莫行便陪着仲孙成围着数百间马厩巡视着,一圈罢了又是一圈。这么多日来,他也习惯了。
只见着仲孙成隔没几间马厩便会跳下马来,用手摸量着马儿。但凡有所问题,他便会及时的知会相应的下人,所核实的问题果然与仲孙成所言如出一辙,半分不假。徐莫行跟在他身后,倒也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仲孙成又是对着马儿好一阵一阵摸量,又观察了几眼,方才拍拍马鬃,满意地挪脚。那方才还嘶鸣不止的马儿,经过仲孙成一阵安抚后,竟然乖乖的垂下头来,不再躁怒。
“这马儿啊,便像人一般。马术若想学精,便必须要培养人马之间的情义。你不能像对待牲畜一般对待它,得像对一个多年老友,听它所说,思它所想。”仲孙成略显单薄的身影,在前方走着。
徐莫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仲孙成兀自继续道:“但是尺度需要自己掌握,你对他不能不好,亦不能太好。万物皆似人,你对它不好,它便不听你使唤。你要对它太好,那它便会欺你,会跟你发怒,不让你骑它。”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道:“这便是尺度,就如待人一般,要恩威并济,方才是驭人之术,也是驭马之道。”
徐莫行心中忖度,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果然也是至理,反过来用亦是一样的。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方才归于草棚内。徐莫行取下毡帽抖抖积雪道:“看来这雪也快停了,想必没两日凌波便也该唤我回去了,这一月在下实在是受用不少。”
“你是个奇才,或者更该说你是个鬼才。其天赋之高,惊世骇俗,恐怕是我平生所见唯一之人。”仲孙成正色道。
徐莫行也不反驳,可他心中却明白或许他天赋固然超凡脱俗,异过常人,但更重要的是自己身怀洗髓经这等奇书,更有吴量鹤为自己打通周身八条奇经隐脉,这三力合一,便是脱胎换骨,缺一不可。
仲孙成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又道:“仲钧没有看错人,你是个料子。不过,你对仲钧的为人如何看?”
徐莫行正色道:“马大哥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屡次出手助我,我欠他不少人情。我觉得为人立世若能有马大哥一半便足以。”
仲孙成点点头,沉声道:“我仲孙成一生没几个朋友,他马仲钧算一个,而且是我的至交。他为人立世便是以侠义为本,锄强扶弱。他的武功虽然不弱,却也不似那天下有名的高人那般登峰造极。但他为人之豪情万丈,这世上鲜有人及。他便于你一般,最让人看重的并非是武功,而是为人。”
徐莫行点点头,深以为然。仲孙成继续道:“哎,豪杰末路。只可惜仲钧他生不逢时,不顺朝廷之命,只能混迹于草莽之间,可惜了一个人才。”
徐莫行轻叹一声道:“不知马大哥从前有何遭遇,竟然他奔波劳命,正值壮年却暮气沉沉,心事重重,看来是没少费心劳神。”他自然是直到马仲钧不但不听顺朝廷,还私自救走贼匪头目。也亲口告诉过自己,他与朱棣势不两立。可徐莫行却不知道,他就究竟经历了什么事,让他如此痛恨朱棣。
“你前途光芒万丈,想必不久也会被凌波提名入朝,到时觐见天子,获取功名亦不是难事...”仲孙成言之未尽,“步行,你对于功名是如何看的?”
徐莫行一愣,随即道:“功名富贵,是人便免不了俗。但是古语有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通过自己的能力去争取,问心无愧。若是出卖朋友,险恶狡诈不择手段来获得,我是不耻为之。人以忠义为本,但如果没有义字,我余步行早便是冢中枯骨,又何谈去忠?”徐莫行心口如一,他这条命便是萍水相逢的马仲钧,胡冲等人救下的,没有他们,自己早便没了命,若此刻说忠于朝廷,那自己这现代人对朝廷的忠真不如对这些朋友的义。
仲孙成听罢神色微缓,“若是,我说的若是。若是你与仲钧日后不得不刀兵相见,你会如何?”仲孙成冷不丁的一句。
徐莫行双目炯炯看着满脸褶皱的仲孙成,“刀兵相见?”心中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也隐隐猜到了,自从确山一别,他便与仲孙成遭遇了遭,他是公人,却放跑了仲孙成与张五儿。那时候他人微言轻,无足轻重。而若是日后自己能够位居高位,自己又该如何做?跟着马大哥一起当反贼?还是铁面无私的明正典刑?他心中陷入矛盾,他非是稀罕功名,而是他一个后来人,自然对于历史大局了然于胸。他不知道史书为何没能记下马仲钧这个人,他只知道大明二百七十六载江山的事实,任何的作乱都只有被平息的结局,朱棣方才是历史的选择,天命的选择,一个人是难以改变既定历史的,就算自己这个穿越者,萤萤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自己就算和马仲钧反了他,到头来结局不过是人死灯灭。
马仲钧是没有预知能力的,而徐莫行却对结局一清二楚。人不怕希望渺茫,而是怕自己早已知道定局却还傻乎乎的努力。阎王要你三更死,你就算插上氧气管也活不到五更,如果人知道自己三更必死,还是去求生吗?这便是命。
“两肋插刀不敢说,但我会尽力保全马大哥。余步行为人虽不敢皓月争辉,与马大哥相提并论。但也知道义字当先,决不做那狼心狗肺之辈。”徐莫行凛凛道。
仲孙成兀自点点头,随后沙哑一笑释然道:“傻小子,这般严肃作甚?我只是说了若是,倒像是逼着你明日便与仲钧决斗一般,呵呵呵呵。”仲孙成脸色陡变,倒让徐莫行有些不自然。
徐莫行嘿嘿笑道:“先生倒是说笑了。”
草棚外纷飞雪花渐止,暮色昏沉。
徐莫行出了草棚,便向着自己的住处而去,今日苦修与严寒让他倒有些困倦。仲孙成透过紧闭的窗户看着徐莫行顶风而去的背影轻叹一声,“但愿你们不要对决生死,刀剑相见。仲钧我也只能帮你到此了,怕只怕他是个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