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虽然告一段落,可毕竟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十几条人命,还有三具是凌波镖行护卫的尸体,护卫们将尸体搬到庙的后门外堆放着。
为何说三具,只是因为那重伤的一人,在张远遥盘问出结果后也没能留下活口,张远遥用一支匕首刺入脊椎,结束了这已没有价值之人。徐莫行看在眼里,心里却已不再起波澜,仿佛习惯了般。
篝火燃燃,火星炸飞。徐莫行将所有的护卫与客商们聚在一处,皆是盘膝而坐。大家双目相对,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夜所发生的剧变众人都知道了,没有一个人还能睡得踏实,皆是面带愁容,商量着对策。
徐莫行的身后坐着李清影,她此刻胡子也不贴了,帽子也不带了,便这般靠着徐莫行,冰凉柔荑趴在徐莫行宽阔的背上。方才她听到动静便出来看怎么回事,却没想到还没接近便问道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正让扒开人群一看,却被徐莫行捂住了眼睛,带了回来。
李清影看到徐莫行脸上与衣服上的血渍,想起那浓烈的血腥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倒也是吓得不轻,尽管她没有看到残缺的尸体。此时大家都愁眉思索着,却没人注意这个护卫打扮的女孩子。
“诸位,想必今夜之事,大家皆以了然。”沉寂良久,徐莫行抬眼环顾众人开口道。
见周围的人们点点头,徐莫行又道:“傅昭他勾结白莲教,这事我也没曾想到,待日后回转开封府我还需要上报于行主。”徐莫行将地上散落的枯枝捡起丢进火堆,“可当下我们需要面对的却不是这个。”
说到此处,大家振了一下精神,这也是他们最为关心的——该如何解决此事。
徐莫行咳了咳看了眼张远遥二人缓缓开口道:“我有两个对策,我且说来,大家且听着。其一,咱们回转济宁州,上报官府此事,并派人传讯开封府知会行主。”话音刚落,众人皆是议论纷纷,尤其是客商们,窃窃私语,徐莫行看在眼里,当下嘴角一扬又道:“这其二,便是将尸体留下,收敛起来,启程前往济南府,知会济南官府收拾此事。”
众客商议论半晌,便推推搡搡的由代表黄福成颤巍巍道:“余..余兄弟。我等客商....意思都很明确,便是明一早便动身前往济南,这里毕竟离济南只剩一两日路程了,大家归心心切,若回转济宁这一耽误,恐怕都赶不上年节了。”这黄福成倒也有趣,一紧张起来竟称呼徐莫行为兄弟,他四旬有余当徐莫行的爹都够了。
一旁的钟财也符合道:“是啊,余兄弟。一来大家不想夜长梦多,都走到这一处了,济南近在眼前若是在回转,怕这白莲贼人去而复返,我等难以有安身之夜,我等皆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只想早些归乡,合家团圆。”
两人说罢,后面的一些客商皆是随声附和着,那黄福成想起一事又道:“余兄弟,我等在济南皆有一些关系与往来,到时候官府查案也能多替咱们担担,将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必余兄弟也不愿将事情闹大吧?”
徐莫行垂目思索中点点头,随后又道:“可我觉得回转济宁会更稳妥一些,你们说呢?”说罢又看了下周围的护卫,征求他们的意见。
“余大哥,我们听你们,如今你便是头儿,你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听吧。”护卫中哪个叫银达子的咧嘴道。黄福成一听有些急了,可精瘦的钟财却听出了徐莫行的话外之音赶忙拱手道:“余兄弟,这前往济南皆是我等客商商议决定,绝非余兄弟之意,余兄弟只消将我们送至济南府,便与此事再无干系,剩下的我们会打点官府去做的。”
徐莫行看着钟财半晌,这才点点头,看着银达子道:“银达子,你虽然这么说,可兄弟们也挺想回转开封过年节罢?出门千里,总是倍思亲的。”
那银达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周围的护卫皆是附和。徐莫行如何不想早些到济南?只是这事便不能让别人觉得是他一手主张,毕竟是自己提的方案,那就必须得这些客商亲口说了,那才作数,否则言语不清日后官府调查起来,会给自己一手操控的印象,属实麻烦。
“好,既然在场的诸位皆是认可,那我们明日午时拔营,往济南而去。诸位尽心戮力,将这随后一段路走稳。余某拜托诸位了!”说罢起身拱手一圈致意。
夜已深,至丑时,大家都回了帐,徐莫行却独自一人立于庙门前,看着远处此起彼伏漆黑一片的山峦。
“余兄,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张远遥走来说了一声。
“哦?张兄,戴兄呢?”徐莫行淡笑道,经此一变,两人却如卸下担子般轻松。
张远遥无奈道:“我师弟这人素来心大,刚做完亡命的事儿,此刻却已经入睡了。”
徐莫行苦笑道:“张兄,戴兄虽为道门中人,却也洒脱不羁,绝非一味求道之人。”
“那余兄呢?只怕余兄也非常人罢,正巧,咱们两个俗道士遇上余兄也算是命中有缘。”张远遥道,“不过张某真要为余兄贺喜了,经此一变,至此凌波再无威胁余兄之人。”
徐莫行笑了笑,不禁感叹一声,收敛笑容对着张远遥正色拱手道:“张兄之恩,余某铭记于心。”
徐莫行此话却也说得真切,本来他二人计划便是先由徐莫行单刀赴会,张远遥二人则带着几个客商埋伏在不远处,听着几人的讨论,若傅昭要动手,张远遥二人便暴起相迎。三人身手解释不弱,一旦打起来,很快便能吵醒院中护卫,再有几个客商做个见证,这傅昭便在劫难逃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人,不知何时半路杀出一个别山云,失手一刀砍死了傅昭的人,造成了一系列变故,可对徐莫行来说却不是好事,两边三十多号人,又有几个高手,所达成一致,徐莫行便是三头六臂也得被大卸八块。
可张远遥随机应变,与其师弟杀出,准确判断了混乱的场面中没几个人能认得徐莫行,混淆了视听,给徐莫行争取了一点点时间,其功不可谓不大。
徐莫行每每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感叹,张远遥此人,奇才也,自己第一印象对于他来说还是有失偏颇了,没成想那日自己有些轻视敷衍的人,到头儿却成了自己关键的救命之人。
张远遥听罢,淡然一笑,“余兄是个直爽人,我呢,我不喜欢弯弯绕。早在初次遇到余兄时我便说了,我看中余兄,一是敬你年纪轻轻,武功却斐然,其二我张远遥敬你为人,其三便是看中余兄前途无量。不客气的说,我也是有私心的,只盼着若是余兄时候飞龙在天之时,能够提携在下一番。”
徐莫行也不意外,张远遥说的虽然市侩却也是毫无反驳的真实。与其与天天满口道义阳奉阴违的人做朋友,徐莫行更希望结交这样带走目的却坦坦荡荡的人,这样的人可以把筹码摆在你眼前,然后为你两肋插刀,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徐莫行拍了拍张远遥的肩膀,笑道:“莫说有那一日,就算是阶下之囚当是结草衔环,以报张兄。”
回到帐中,却看到李清影一人在帐中从自己的衣箱中找出一件裘衣与长衫叠在毯上。傅昭几人或死或逃,倒也给张远遥二人腾出了空位,这才宽松起来。
“擦拭一下吧,把衣裳换掉。”李清影递来一张湿布道。
徐莫行操心一晚,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身上沾着不少血渍,放下自傅昭帐中取回的路引,关凭后换上衣服,擦掉血迹,看着李清影呆呆地表情叹道:“今夜吓坏了罢。”
李清影摇摇头道:“我只是没想到,傅昭那般实心用事,唯唯诺诺的人竟然会做出这般事。”
徐莫行摇摇头:“说到底,傅昭这人还是可靠的,只可惜因为我的半路出现,将他逼的狗急跳墙,出此下策。”
李清影柔荑抚了抚衣服上的血渍,柔声道:“先是除王志,然后是傅昭,你这一路走的却也不容易,外有陈家环视,内有不轨之人暗箭伤人。”叹了叹气,“还是我不好,将你带进凌波,却给你徒增了这般多灾难。”
徐莫行听罢摆摆手宽慰道:“二小姐无需自责,没有二小姐救命之恩就没有今日的余步行。”
李清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你真的只是一个途遇凶徒的赶路之人吗?方才那般血腥场景,你临危不乱,毫无惧色,甚至还将后事打量的一丝不苟,你的过去,真的只有那般简单?”说罢,双眸清澈地看着徐莫行。
徐莫行听罢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二小姐,往事如烟,不提也罢,二小姐只需要知道在下对你对凌波绝无二心便可。”
李清影点点头,突然伸出手覆在徐莫行的手背上道:“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杀这般多人了,我不想你双手沾满血,身处于刀光血影中。”
徐莫行抬头看着李清影央求的模样,心中想到自己抱着老怪物尸体浑身鲜血的那一刻,想到自己被摘星楼追杀亡命的那一幕,百感交集。
仰望半晌才道:“二小姐,我从未想杀任何一人。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不杀他,不与他斗,死的便是我。余步行能有今天,不是和和气气和别人喝茶喝出来的,是一刀一刀用胆识谋略走出来的血路。”
李清影轻点甄首又道:“我明白,不论如何,我不想你受伤。”说罢突然抬头道:“我们这番到了济南,便和张道长他们去云游好不好?去东海,去蓬莱。”
徐莫行苦笑道:“二小姐,我只怕你没到蓬莱,就被拿进官府了,快歇息罢,这几日你辛苦了。傅昭这一走,你倒自由了,不必再藏匿了,你明日便坐上马车,休息休息罢。等到了济南我给你规制几件衣裳,可好?”徐莫行说着扯开话题。
李清影却倔强摇头,“我才不坐马车,我便是要骑马。”
“这个随你,不过我明日却是要去前队了。”
“哦。”
“快歇息吧,夜深了。”
“哦。”
“呼...”才没过多久,徐莫行便传出了呼声。
李清影撅着嘴,嘴皮啧巴啧巴不满了几句便也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