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是皇子,王妃是知道的,若有事见皇子,便是亲自前来求见才合礼制,对此王妃自然深知,但自从萧楚并未继承皇位,宁王更与她说再不要在提萧楚是皇子之事,她便自以为理所当然地不当萧楚是皇子,甚至把萧楚是寄人篱下的住客。
萧楚楚一听是王妃要见自己,虽不知所为何事,但也不敢怠慢,道:“有劳李嬷嬷传话,请李嬷嬷先行,我随后便到。”
倒是戚韵儿先问起来:“李嬷嬷,母亲找楚哥哥有何事?”
李嬷嬷见近来大小姐在这萧楚面前甚是活脱,王妃早有不满,便道:“大小姐,夫子说姐儿近日功课不如从前上进,请姐儿回房温习功课吧。”
戚韵儿正要抗辩,李嬷嬷一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抢先道:“最好是待王爷考大小姐功课之前,就把功课补上。”说完,便很有把握地走出门外。
果然,戚韵儿没有回嘴,跟萧楚说了一声:“哥哥回头见。”便跟在李嬷嬷身后一同去了。
萧楚楚当即对镜整理了衣冠,正要出门跟上李嬷嬷,却觉得左腿忽然被沉沉捆住,一团暖暖的东西附在腿上,低头看,原来是戏鬼跳到她跟前抱住她的腿。
萧楚楚蹲身,抱起戏鬼说:“乖乖,你别跟着去。我很快回来。骆翼哥哥会保护我的。”
萧楚楚知道王妃不喜欢戏鬼,也知道戏鬼是怕她去见王妃被欺负。
骆翼也跟戏鬼认真起来:“放心,我会跟着主子的。”
到了春临阁,萧楚楚主动先给王妃问安。
“公子爷在府上已住了近半月,不知公子爷在府上一切可还算称心?”
“承蒙叔父、王妃婶婶怜爱侄儿,吃穿用度,样样周到妥帖,侄儿很是感激。”萧楚楚恭敬答道。
“侄儿虽自小只有母亲在身边,未经父亲、夫子教导,却比一般孩子更懂事乖巧。”王妃说道这里,有意稍作停顿,看看萧楚,见萧楚目光果然变得暗淡伤感。
王妃心里轻蔑一笑,接着道:“这也难怪,楚儿本身出身高贵,生来天资就比普通人高上几分,只叹可惜时运不济。楚儿,我和王爷虽然只是你的叔父和婶婶,你父母不在,很多事宜,便由王爷与我来关心。我记得王爷跟我说过,楚儿今年十五岁了,很多王亲贵胄在十六岁便已成家立室,虽然王爷交待过,你的身份不便与外人说去,但即便是当做宁王府的养子,与哪家戚国侯门爵户的千金婚配,都不是高攀,婶婶准备替侄儿物色贤良闺秀,到时侄儿看看可合心意。”
萧楚楚一听此言,顿时浑身冒冷汗,心乱如麻:我乃是女儿身,看来这个秘密,叔父连枕边人都没告诉,这么一来,王妃刚才说的定是她一人的想法,叔父既知道我是女儿身,断不会和王妃商量我娶妻之事。抑或是王妃对我早有怀疑,想借此试探我对她坦不坦白?我该如何作答是好?
王妃此番用意,一来是看出自己闺女对萧楚有了爱慕之意,要在这刚萌发感情之初,就拦腰斩断她的少女情思,二来是借萧楚成家立业之名,让萧楚搬离宁王府,若所娶之妻是是名门之后,宁王府便多些裙带,若是相反,便设法逐渐淡薄与其来往。
毕竟萧楚不能继承皇位也不能公开皇子身份,地位身份便与常人一般无异,再者,从早前一日里连番遭遇刺客袭击宁王府来看,萧楚的身份极有可能蕴含危机,会给宁王府带来凶险,除非他对宁王府有用,否则还是尽早与他脱离关系为妙。
骆翼因刚才荷花池旁猜得大小姐心事,本就心中沮丧,此时在旁听得王妃之言,猜想王妃这是预备要把大小姐许配给公子爷,当即心碎肠断,激动之下内力不由得全身迸发,只好拳头紧握让内力回转,手指上的劲道尽数扎进了掌心,却因心痛而不知皮外之痛。他心想王妃和公子爷讨论与他大小姐的婚事,自己听着净是伤心,还是耳不听为净。便找个理由告退了去,去问了四大护卫,正好顾庭此档无要紧之事,便请他代自己守在公子爷身旁。
殿内安静了片刻,萧楚楚感觉仿佛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缓缓道:“王妃婶婶替侄儿考虑真是周全体贴,侄儿在此谢过。可侄儿才十五岁,男……”
萧楚楚本想说“男子汉志在四方不在儿女私情”,此时却心虚,便改口道:“男女之事来日方长,侄儿识浅才疏,智短谋寡,应多读书明理,日后有机会建一番事业,再成家未迟。修身齐家,古来圣贤莫不如此。”
王妃收敛笑容,进而规劝:“成家立业,本就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至于孰先孰后,不可定论。楚儿虽与王爷和我最为亲近,但此外再无亲故。若是有了妻室家眷,家眷那头又人丁旺盛,楚儿便能多出很多亲友,有了许多照应,这岂不是更有益于做一番事业?楚儿不懂不奇怪,你若是问问年长的男子,便知道有一个贤内助照料家室,男子才能定下心性,更能做一番事业。”
萧楚楚心下思忖:我若当面不答应王妃,让她在下人面前有失颜面,便得罪了王妃;若是不答应了王妃,王妃当真张罗起来,叔父知道了,可能要与王妃不和,我岂不是害了王妃?
于是回答:“若叔父和婶婶觉得楚儿早些成家为好,那便听叔父和婶婶安排。想来叔父在朝中识得文武百官,楚儿便烦扰叔父帮侄儿觅得贤妻佳人。”
王妃一听,锐气便散去几分。她与萧楚提起娶妻之事,全出于自己私心,事先并未与王爷提及,但也知道王爷断然不会同意。
然而王妃毕竟官家出身,平日在应酬各种场面,早就熟谙话语哪个是门面,哪个是实里,虽谈不上巧舌如簧,应付比自己小一辈的小子还是游刃有余。
“王爷自然不觉烦扰,反而时时惦记。但新君继位,王爷身居摄政王之位,辅助幼君,披星戴月。朝廷之外的事,我作为王妃,便应替王爷分忧。婚配说媒之事,本就应该由妇人操持,朝中官员的妻室,且多与我有往来,楚儿的婚事,就让婶婶来做主罢,莫要让家事分了王爷的心。”
王妃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她先物色几个姿色闺秀,待萧楚看上眼,与其一来二往生出情感,便是她不急着催萧楚成亲,萧楚自己也会提婚事,到时王爷即便知道她从中张罗,只要萧楚中意,王爷也不会多加责备于她。
萧楚楚已无话推脱,便当面谢过王妃。她想着这事情自己不用去找叔父说,叔父早晚也会知晓,到时自会出面制止,本不夫妻二人因此产生矛盾,但萧楚楚劝不住王妃。
王妃却暗自庆幸,私心以为这萧楚毕竟还是年少,涉世未深,不难应付。
戚宁素日很少与妻女用膳,只初一十五或遇时节、家宴,方一同用膳。自从萧楚楚住进王府,戚宁隔三差五便要与家眷一同用晚膳。
他记得,在带萧楚楚回都阆邑的路上,有一次到馆子吃饭,连同四大护卫和其他侍卫若干,坐了两桌。萧楚楚那时说,自出生以来,她没下过馆子,一日三餐里在仙水洞,只她和娘亲二人,石桌上从来只放两副碗筷。
晚膳,王妃在席间不像往常那样对王爷殷勤多言,她频频给萧楚楚夹菜,心里担忧萧楚提到今日午后她提出的张罗婚事一事,但席间萧楚楚却对此事只字未提。
晚膳用罢,戚宁离开席间,对萧楚说:“楚儿,你稍后到我书房一趟。”
王妃听此言,心中不免紧张,好在每次用膳结束,都是宁王离席片刻后,其他人才能离席。王妃刻意从萧楚楚身旁经过,低声说道:“记得,今天说的事情,婶婶张罗便可。”
萧楚楚会其意,点头答道:“楚儿记住的,不会以此事叨扰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