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卿是这天下最不幸的女子,遇见姜云,注定一生悲苦。
秋水最后感叹一句,余下便是沉默,为之惋惜。
在场几个丫头已是梨花带雨,纷纷不善地看向徐清源,徐清源一脸紧张:“你们想干嘛?”
“都怪你。”其中一个丫头擦拭着眼泪,幽怨道。
“这跟我有何干系?”他满是不解。
“你说,你凭啥不去西楚?”
“就是,凭什么让人家公主去找你?”
“这世间男子,尽是一般无耻。”
几个丫头一言一语间便将徐清源归为姬平那类人。恨那姬平,同时也将他恨上了。
徐清源有口难辩,哭笑不得。他转头看向未再开口的秋水,对方依旧温婉一笑,顾盼生姿。他还来不及欣赏,便见她目光一冷。
徐清源只好灰溜溜逃离此地。
坐于大厅蒲团上,徐清源满面愁容。此事虽说与他无关,但也的确能牵扯上因果。
西楚与南齐相隔虽远,两国相交却从未断过,到此代,西楚先皇与南齐皇帝年轻时更是私交不菲。否则南齐也不会出兵援助西楚。
西楚唯一的公主及笄择婿,此等大事他于情于理都应当前去恭贺,但他没去。以致林芸卿赌气要来找他,这才遇见了姬平。
终归,他也算是罪魁祸首。徐清源眉头拧成一团。
“徐清源?”身后一道清丽声音传来。
徐清源回首瞧去,一端丽女子出尘而立,云髻峩峩,修眉联娟。
“林芸卿?”他不太确信。
对方略一颔首,似那寒冬清梅,拒人千里,却引人入胜。
徐清源神色一黯,虽未见过,但按他听闻来看,林芸卿本该是一如暖春海棠般璀璨、明媚的女子。如今失了所有,连往昔容貌也同人一起,化作尘、散为烟……
“抱歉。”
“与你无关,何须如此?”她声音清冷。
他只好无奈一笑,随后转而道:
“此后作何打算,还回去?”
“如若不然?”
“不如去齐安……”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徐清源不由恼恨,怎么还提去齐安……
林芸卿只是一笑,似昙花一现,匆匆而逝。
“林芸卿已随西楚消亡,尚存的,仅有某部史册的一个名字罢了。日后我以‘楚’为姓,颍为名,誓为西楚雪恨,以天下为颍川殉葬。”
徐清源脸色微变,想要劝慰,但最后还是沉默下去。
“后会有期。”
林芸卿往外走去,迈出厅门时忽又停下。
“若是你去过颍川,是否我便再容不下他人,你我也不必来此?”
他一愣,她没再停留。
此次回鲁国,林芸卿换了身份,婢女自是不能跟随。她将欣儿托付给秋水,独身前往鲁都临淄。送别时,欣儿流着泪狠狠挥着手,林芸卿头也不回驾车而去。到最后欣儿终于忍不住,疯狂追逐向马车,哭喊着,直至跌倒在山路上。
林芸卿泪眼模糊,却始终不曾回头。于她而言,欣儿已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出生后父皇母后亲自为她挑选的。她再一无所有,也还有她。
不求荣华富贵,她活着便好。
徐清源第一时间追上去,扶起欣儿。欣儿哭得近乎昏厥。
“你……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她抽噎着。
徐清源拧着眉,望向逐渐驶出视线的马车,心里暗暗祈祷:愿上苍不再为难这苦命的女子。
秋水走上前来,将欣儿抱进怀里,悉心安慰。身后跟着的丫头们哭红了眼。
徐清源走到门口的侍卫前,托他们帮自己带封信回南齐。此前秋水已令他们传出消息,命沿途茶楼的人多加照顾林芸卿。他不知茶楼有多少势力,但他料想,再大的势力应当也不及一国吧。加上南齐的帮助,她也许会好过一些。
梦灵茶楼再度恢复以往的平静,徐清源依旧是做些杂务,而欣儿也逐渐收起情绪,与其他丫头一起忙着琐事。
秋水对待徐清源的态度依旧是客气有加,温和如常。此种退一分亦可,进一步不得的关系令徐清源难受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内院徐清源依旧进不得,他倒也不强求,好歹见过一次,只不过此生恐也只有这么一次了。不过说到底,此等仙子般的人物,能得见一次便是三生有幸。
徐清源劈好柴,坐于亭子里休息,目光却始终停留于内院方向。
“想进去瞧瞧?”
身后一道声音好奇地问道,他下意识点点头。随后急忙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女子,一脸惊愕。
梦灵眉眼含笑,徐清源坐立不安,微微张口欲言又止。
“那便进来瞧瞧吧。”她忽而道。
徐清源满目惊疑:“真……可以?”
“有何不可,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梦灵话音刚落,徐清源满脸羞红。她微微一愣,随后笑意吟吟,转身往内院而去。他犹豫片刻,还是匆匆跟上。
进入内院,徐清源一眼便瞧见院中晒着的草药,正是“梦灵茶”。徐清源始终认定梦灵茶并非茶叶,而是草药。毕竟其效匪夷所思,且梦灵茶楼平日所饮用皆是种在庄外的普通茶叶。
如今算是见到了药材,只是还是不知产自哪里,为何天下独此这一家。
梦灵直接进了里屋,他自然不能跟着进去,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这梦灵姑娘请他来,自然不会是为了让他一探究竟。
正思虑着,秋水忽从外面进来,瞧见他时一脸错愕:
“你如何进来的?”
徐清源愣了愣神,正准备回答。秋水却是焦急道:
“你赶紧出去!被小姐瞧见,你可是要受罚的。”
说罢,她赶忙过来拉着他往外走,他也不好不听,只能跟着。
“你们去哪啊?”
梦灵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们转头看去,便见她靠着门栏,掩嘴轻笑。秋水急忙松开手,面色桃红。徐清源亦是手足无措。
“好了好了,是我让他来的。”梦灵收起笑意,招呼他们回来。
“需要你们去趟云梦。”她说道。
“茶不够了?”秋水明白过来,问道。
梦灵点点头,徐清源静待下文。
“你一个姑娘家去我如何能放心。”
“还有护卫在,没事的。”
“那多他一个又有何妨?”
梦灵一脸笑意,秋水只好妥协。徐清源无奈,关于他的何去何从,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得。
忽然一个丫头匆匆进来,瞥了徐清源一眼,才道:
“南齐使臣来访。”
“你带他去见见,是去是留随他。”梦灵看向秋水。
秋水便领着徐清源出去。
南齐使臣见到徐清源那刻,涕泪横流,急忙行礼。徐清源扶额不忍直视,将使臣扶起后,便直言道:
“我不回去。”
那使臣便又跪下,徐清源只好道:
“父皇何曾为难过尔等臣子?我回去与否皆无关系。”
那使臣老泪纵横:
“陛下不会为难老臣,可老太师命臣务必迎殿下回宫啊……”
这下徐清源也为难起来,最后只能妥协道:
“你先带我手书回去,且告诉老太师,一年后我必回齐安以储君身份监国。”
使臣听此,瞬间喜笑颜开,赶忙跪地谢恩。
徐清源只觉脸都被丢进,匆匆将之赶了出去。
秋水温和笑道:“回去有何不好?”
“身处乱世,人人皆身不由己。”徐清源答非所问。
“皇储,多少人艳羡?”
“那你可想要?”
秋水沉默半晌才答:
“家国天下,家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