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教训儿子,她一个外人来插什么手?
——杨可宜
“你打算怎么不客气?”这次问话的是马队长,吴喜悦父亲的语言已经涉嫌扰乱学校正常秩序。
吴喜悦父亲轻笑一声,继续道:“警察同志,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们都是红星厂的老员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会选择正确的渠道进行反应汇报,北水市里解决不了,咱们就去省里,一级一级的,总有人会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鸣冤的。”
马队长眉头微蹙,对方答话间有意无意强调“红星厂”的历史遗留问题,这早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吴喜悦见马队长不言语,不禁为自己的“机智”而有些小得意,“还有呀!没有车费,大哥大姐们回不了家,就只能在你们学校门口露宿街头,没有丧葬费,吴喜悦没办法入土为安,我们做父母的无能,就只能带着她亲自来讨要!”
此言一出,学校老师一边无不咋舌,这个男人言下之意不正是“拿不到钱就把吴喜悦的尸体搬到学校门口来”吗?
杨可宜一直静伫一旁,听到这话,她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
“你这做父亲的怎么能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喜悦死了还要成为你讨钱的工具,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杨可宜是迈前一步、痛心疾首说出这话的,所以一时之间屋里几十号人全都扭过头来看着她,而她紧紧盯着吴喜悦的父亲,脸上写满了愤怒!
然而,吴喜悦的父亲又岂会为她之言所动?那人一见杨可宜,便向找着学校的错处一样,几乎把所有的火力全都对准了她!
“呵,你这女人还好意思开口说话!你这个杀人凶手,我没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就不错了!”
“家长同志,说话要有证据,怎么能胡乱诬陷他人?”这回开口回怼的是唐乐,她手捏成拳头,对吴喜悦父亲的胡言乱语十分不满。
“我诬陷?”男人父亲表情夸张,他言语激动,反手指着杨可宜说:“要不是这个女人整天多事,说我女儿这有病那儿有病,她又怎么会跳楼,我看吴喜悦整天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病,还不都是因为她!”
“吴喜悦有抑郁症这件事是专业机构做的鉴定,要不是杨老师从头到尾跟着她护着她,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在意她!”曹向阳义正言辞道:“杨老师是第一个发现吴喜悦情况异常的人,她想尽办法联系你们,但是你们呢,你们是如何回复她,如何回应这件事的,你们自己难道没有半点印象了吗?不消我提醒,杨老师亲自到红星厂家属区来找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到了学校之后不由分说把她和吴喜悦打得住进医院,这事难道你忘了吗?”
吴喜悦父亲沉默以对,脸上却不见半点惭色,只听得曹向阳又说:“杨老师,她重视吴喜悦的情况,做了许多早已超出老师职责范畴之内的事,你们非但不心怀感激,还像现在这样颠倒黑白,扭曲事实,你们的内心难道就没有一丝惭愧吗?”
“惭愧?”吴喜悦的父亲冷哼一声,道:“我打了她两拳这事不错,可那分明就是她自找的,老子教训儿子,她一个外人来插什么手?再说了,你把她说得那么伟大,可是吴喜悦的事我叫她管了吗?她多管闲事在先,吴喜悦跳楼在后,你说这个事怪谁?就那两百万,你们学校赔不了,就叫她赔呀!总之,一分钱都不能少!”
话已至此,学校这方的老师们几乎个个都露出鄙夷的神情,唐乐那个直性子甚至忍不住直接开口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说什么呢!学校老师就这素质?”吴喜悦父亲像逮着理似的回怼道,看那架势,似乎他一人的战斗力就能胜过身旁那群“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
“我说的是大实话,不识好歹——说的不就是你吗?”唐乐也不是怯场的,丝毫不被对方的嚣张气焰所压倒。
此语一出,双方情势急转直下,眼见着表面的“和平”难以维系,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杨可宜忽道:“各位,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她顿了顿,对转过头来的覃校长和唐乐道:“覃校长,唐姐,我跟吴喜悦走得近,前因后果我最清楚,之前我也和吴先生他们联系过,所以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覃校长微微颔首,算是默许,唐乐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害怕。
“吴先生,既然你一口咬定我和喜悦的死脱不了干系,那么,稍微停一下,听我说两句话的功夫你还是抽得出来吧?”
看见杨可宜一脸严肃的模样,方才还嚣张跋扈的男子竟然莫名阴沉下去。
杨可宜没有等待对方回答,就径直开口道:“我和喜悦是萍水相逢,很长一段时间,她在我心中就是‘乖巧’的代名词。但是渐渐的,我发现她的一些动作神情似乎超出了我对她的基本认知,越来越让我觉得不可解释。有一次,学校办心理咨询讲座,当时主讲的老师让她上台摆沙盘,喜悦就在沙盘上摆了一栋房屋,屋里大人小孩的数量是双数。老师们以为那是恋家,可她却悄悄说,她不住在屋子里,而是住在屋外的大树上。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个双数的沙盘图像,代表的是自己离婚后的父母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们过得幸福美满其乐融融,而喜悦,却像一颗被遗忘的沙砾一样,永远失去了被父母宠爱、被家人呵护的机会。我问过喜悦——长大后你想去哪儿,喜悦告诉我,她要去远地读书,然后找份工作,再也不回来了!那时候的我以为这是稚嫩的玩笑,可直到看见她冷冰冰的尸体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一回她终于去了远方!”
杨可宜说着叹了一口气,“吴先生、蒋女士,我做得不够好,这一点不消你们来提醒!在这里,我也不想再来指责你们的不是,这是我对故去朋友的尊重。如果你们气不过,非要追究我的责任,那么可以通过法律的途径,而不是在这里向校方发难。最后,我想请求你们,给喜悦留下最后的体面吧!你们或许不知道,她在学校里人缘关系很好,她非常在意旁人对自己的看法,三中的校园里由她在意的人和事,她一定不希望看到有一天自己成为同学茶余饭后的笑柄。所以,结束这场闹剧吧,就当为了吴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