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线一般的太阳光线透过几乎遮住整个天空的森林照射在青草地。这是片死寂到极致的森林,完全没有生命的活跃气息。
在一块青草地上渲染着一大片血迹,循着血迹,可以看到一幕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是两半完全不闭合、却又本是完整的身体,被随意丢在青草地上,它被均匀而对称的撕裂成两半。但这依然能让人看清他原来的模样。他是个强壮魁梧的大胡子男人,头发浓密而卷曲,穿着朴素,但腰间别着弓箭与匕首,他的两只拳头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在反抗什么。
在两半惨烈的周边,有一个红衣女孩儿倒在树下,她睁大着眼睛,眼眶里滚动着泪水,但她却一动不动。就像森林里的一切。连呼吸、空气的流动都不存在。
当难得渗入茂密森林里的光线逐渐消失之际,红衣女孩儿的眼睛由呆滞变得有神,泪珠由停滞开始终于沿着眼角落下。
她缓缓睁开眼睛,睫毛像把精致的黑扇扇动着,她的目光平静,表情带有好奇。她慢慢站起身,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环境。但因为太过黑暗,她很难看清自己的处境。不过很快,光线透过缝隙渗入森林,她的视角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突然她幅度不算大的往上一跳脚,像是想到什么,习惯性的要拿东西放在嘴边,盯着两手空空的双手,发了一会儿呆。
“我是死了吗?”她喃喃道。
之后她低头查看自己的脖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被绳子包裹严密的东西来,这才松了口气。
余光恰好扫到一处,是一根鳝鱼皮一样的竹笛,她走过去,弯腰捡起,却看到一堆血迹。她抬头循着血迹看。
身子一个激灵打过来。
她抱着竹笛,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男人。她不知所措,从未如此直观的面对一个逝去的生命,而且是以这种方式。不知道为什么,丁但觉得他的脸竟有些眼熟。
在那句尸体前面,是一个凶狠的、体型巨大的黑猩猩。它的肌肉昭示着它的健壮与力量,它以一种凶手的姿态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一动不动,没有呼吸。
女孩儿倒退着脚步,一个转身,向西跑去,她一点儿也不认为大胡子男人是有救的,所以加上受到惊吓,并且面对一个陌生的她以为是死去世界的地方,她选择奔跑。
奔跑是一件奇特的事。在奔跑中,人的脑袋可以变得轻盈,人的思想可以变得清晰,人的身体能被空气渗透,生命开始缓慢运动。
红衣女孩儿在奔跑中,消除了恐惧,消除了不安。她重新恢复平静,恢复好奇,恢复她本身。红衣女孩儿左脸颊上的那颗黑痣,渐渐消失,随着细密的汗珠一起低落。斜梳到一边的长发开始一缕一缕的翻卷,梳成对称的两半。红色衣裙开始慢慢变化,变成黑色。是丁但。那个喜欢头发中分,长发到腿窝,时刻拿着一根竹笛,脖子上系着奇怪石头的丁但。她身上没有车祸带来的血迹,没有恐怖的创口,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在奔跑中,在尽情呼吸。
她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阳光照到她的背上,在她身后追逐。她为这温暖转头,却在再次回头间看到一张放大的属于清隽男孩儿的脸庞。她因惊讶微张着嘴巴,很快反应快来,一错身,转了个圈,脚步不停的奔跑着,男孩儿被她撞得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将停滞般的视线投向丁但的背影中。
丁但在远处回头,看了男孩儿一眼。然后她停下脚步,转身慢慢跑回来。
她好奇的看着男孩儿身后的耳朵翅膀,伸手掐了掐,真实的肉感吓得她连忙甩开手。
她伸手在男孩儿眼前挥了挥,却发现他毫无反应,像个没有生命的蜡像。
丁但在他身边踱步绕了一圈,将视线扫向他的脖子,发现上面空无一物。他的口袋里插着一根竹萧,她挑了挑眉,拿出自己的竹笛看一眼。之后她又观察了一下他背后几乎看不出组装痕迹的耳朵翅膀,疑惑的跑开了。
她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只记得自己出了车祸。丁妈妈解除了危险。而老头儿,她的朋友,她的老朋友,以他的健康体魄,肯定还有很长岁月度过。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妈妈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听她叫一声姐姐。
她一直朝着西边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再最后向东后,终于跑出了森林。一出森林,她就听到有人在呼救。
道路是被划分为四部分,均用木栅栏隔开。中间两条略宽,两旁略窄。
她所能看到的建筑,均是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跟人体有关的。有木质的嘴巴房子、铁质的躯干洞穴、石质的头颅宅院,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装饰品,但花纹、式样、构造,没有哪一样离得开人体灵感。这真是个人体崇拜的地方。丁但脑海中浮现在森林里看到的男孩儿,他背上的翅膀就是耳朵模样的,那对大耳朵可真逼真,连耳朵的细节都刻画的如此精致,尤其是外耳。说实话,丁但不能判断它究竟是真是假。
求救声是从那间嘴巴房子里传出来的。
嘴巴门是闭合的,即便有人呼救,听起来情况紧急,她一个初到者也没办法唐突闯进去。更何况她并不了解这种房子的构造。即便初步判断,按照设计和功能来看,那个巨大的红色嘴巴就是相当于卷闸门的存在。
她快速查看片刻,嘴巴上面的巨大鼻孔里垂下来一根黑色绳子,绳子上半部系着一个铜制铃铛。
丁但伸手拉了拉,铃铛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声音很大,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脚步声,里面的人还在叫着救命。这时她隐约听到那人说有火在烧。
丁但顾不得礼貌和打扰了。她用力掰开嘴巴大门,吃力的掀开了一个缝隙。她看到一个突出的牙齿从缝隙里露出来,按了一下,嘴巴便终于自动张开了。
她轻舒了口气,随后迅速钻进去。她跨过牙齿门槛,来不及惊叹于逼真的口腔内部构造,便一路往里冲,终于看清了叫喊救命的人的情况。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衣服上有身体器官的刺绣,她满脸泪水和汗珠,她的鼻子在一点点剥落。她嘴里大叫:“救命,谁能救救我,火在烧我的鼻子——救命!”
鼻子一点点扭曲,慢慢剥落,但丁但并没有在上面看到所谓的火。也许只是她看不见而已,她环顾一下房间,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熟睡中的男人。她皱皱眉,女人这么大的惨叫声,他竟然对此无动于衷。
丁但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朝女人的鼻子泼上去,没有大火熄灭的“刺啦”声,没有白烟。女人还在呼叫:“我的鼻子,它着火了,烧的我好疼……”
丁但有些急躁,她在女人身边来回踱步,她冲男人道:“嘿!起来,你来看看怎么回事!”
但男人听不到一般,不理不睬。
女人的呼叫吵的丁但头疼,是真的头疼,她眯着眼睛抚向自己的额头,一手撑着桌子稳住身。女人叫着:“我为什么要遭受这种灾难?我一直有好好爱惜身体,它是我的一切……”
丁但甩甩头,看见女人的鼻子还在一点点剥落,剥落过程中没有血肉淋漓,反而像个橡皮人一样,干净美观。
“看来我还不懂这里的规则。”丁但自言自语。她围绕着女人来回转圈,确认她听不到自己说话,便打算离开了。
她打算往东走,因为她看到一个巨大的玻璃沙漏,它以超越所有建筑的高度几乎冲向蓝天。它在一众令人眼花缭乱的身体建筑中宛如一个醒目显眼的路标,指引迷途之人的方向。
一路下来,丁但看到了两个声称有火在烧的人,他们同样觉察不到她的存在,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也在扭曲着一点点剥落。他们口中声称是热烫的火焰烧灼他们的器官,但丁但只觉得太阳有点大,的确炎热,她并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火。
这里真奇怪,丁但想,她从未设想过未知世界中是这个样子。她的头又疼了,她有些晕乎乎的继续赶路,朝那个巨大的玻璃沙漏走。不管如何无知,总要有个方向。
她记得在昏迷之前,自己看到了一个公墓。
她是被人叫醒的。
“丁旦醒醒。丁旦。丁旦。”有人小心翼翼的晃动她的身体。她倚靠在墙壁上。丁但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五官柔和的胖女孩儿的脸。她的怀里抱着一副一米多高的高跷。
她似乎叫了她的名字,难道她认识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叫丁但?”丁但问道,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头晕症已经轻了许多。
“你这是什么问题?不会是在昏睡中遭遇自然灾难了吧?而且已经过了七号沙漏的时间,你怎么到现在才醒?我一直叫你,叫了好久,差点以为你要自然死亡了。我本想去找乔托先生,但乔托先生他——算了。你知道吗?身体岛主被刺杀身亡了,凶手就是五感公墓的守墓人。他没有双臂,却用自己的脚杀死了身体岛主,他的两肢可真灵活,当初怎么就没有躲开我呢?但他浪费了一身好本领,他不该做错事。”
丁但听胖女孩儿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完全听不太明白话里的内容。她只抓住了“五感”这个词。
还没等她询问,胖女孩儿就一把拉住她的手,热情的说:“你应该不介意我们不遵守两米距离吧。我们的关系足够打破这个规则。在去看身体岛主之前,我们应该买一束树叶花,它是黑岛气味最为芳香迷人的花朵,而且价格便宜,连我这个穷女孩儿也买得起。”
丁但不由分说,被胖女孩儿一把拉住,跑到公墓对面的一个鲜花小摊处。
“老板。一束树叶花。”
“好的,要什么样的包装?如果你是祭奠身体岛主的话……”摊主语气哽咽,丁但看见他流出悲伤的眼泪,抽抽搭搭的递上一个身体模样的细长花瓶,“他会喜欢这个……不管怎样,我们永远铭记他的荣誉。”
胖女孩儿也湿了眼眶。她狠狠点头,要老板包装好。
她回头看到默不作声的丁但这才慢慢有了疑惑之心。
“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你好安静。”趁老板包装树叶花之际,她上下打量着丁但,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根像是萧的东西,直接从她手里抽回来,转动着观察。问她:“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很像乔托先生的竹萧,但你们的构造不太一样,而且它有……一个、两个、三个……十一、十二个孔!”胖女孩儿数着数,抬头问丁但:“是坏的吧?”
丁但看起来傻傻的,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竹笛。”
“沙雅,好了。一共十个岛币。”老板的说话声盖住了丁但的。
原来胖女孩儿的名字叫沙雅,丁但心想。
“什么?十个岛币?”叫沙雅的胖女孩儿一惊一乍道,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没错。树叶花是一个岛币,身体花瓶是九个。看在身体岛主的面子上”老板抹了抹眼泪,“我已经给了你优惠。”
沙雅不能接受的连退几步。木制高跷碰在一起发出响声。
“等等等等,等我筹些钱过来。”胖女孩儿说。
她腾出一只手拉住丁但。往五感公墓门前跑。
她快速穿上高跷,“蹬蹬蹬”踩着地面走动。
“咳咳”她清清嗓子。接着大声道:“诸位。我为了给身体岛主筹到树叶花的钱,给大家表演踩高跷,我可以踩着高跷跳脖子舞。如果大家觉得——”
“是你!”
公墓门外的唯一一个个子矮小的守墓人打断沙雅的话,他认出她是昨天的那个女孩儿。她将自己的同伴弄出血,但因为今天的事,他不想再计较了,况且他的同伴已经死去。但踩高跷这么危险的事,他一点儿也不赞同,昨天就发生了意外事件。
“你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害了自己不说,还可能连累别人。那个长头发小姑娘,你还是离她远些吧。如果稍有不慎,她会砸到你的身体。身体保佑,可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才好,意外已经够多了,我们快没有力气承受更多。”守墓人担忧道,眼神里是深深的不赞同。
“喂,你怎么能这样说!昨天那只是,只是一场意外。我踩高跷很厉害的,不信我表演给你看。我还可以转圈圈,转很多下。”沙雅着急证明自己的技术,说完不再听任何规劝,在原地表演转圈。高跷撞击地面的声音急促有力,一下下勾动人恐惧的心弦。她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一圈一圈不受控制的往后倒。越是失衡她越卖力,越是卖力她偏离的方向越严重。丁但跟着她跑过去,打算在她摔下去之前接住她。
“小心!”沙雅失去最后的平衡,往地面倒,丁但在最后一刻及时抱住她。
“你,你,你,你踩我脚。”一个肥胖男人指着丁但控诉道。“我的脚很疼,不可原谅。你伤害了它,我要送你坐牢!”肥胖男人生气的走到丁但跟前,作势要扯她的胳膊。
丁但刚刚的确无意间踩到了男人的脚,但是情势所迫,她应该道歉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丁但说,但对于坐牢这件事,她觉得未免太小题大做。
“不是故意的?我难道冤枉了你?大家可都看见了,你踩我脚了,它可是会疼的!牙七校长没有教育你们,要在无意中也要把保护每个人的身体当做本能吗?”肥胖男人不满道。
“牙七校长说的话太多了,我们哪里能一一记住,也许我们还没上到那一课。”沙雅反驳道。她没想到丁旦竟然也这么鲁莽。就在昨天她还以为她是黑岛有史以来第一个因踩伤别人的脚而坐牢的人
“不要说多余废话,我们从懂事起就被教导这些。不管怎样,为了改掉你鲁莽冒失的行为,为了预防更多的伤害造成,我要送你进监狱,你违背了法律!”肥胖男人拽住丁但的胳膊就走。
“踩到脚就违背了法律?”丁但的表情奇怪,她的头又开始疼了。也许是车祸后遗症,她留下了病根。
丁但开始挣扎,难道她应该乖乖去监狱吗?
“你放开她,她,她是乔托先生的朋友!”沙雅扯着嗓子在后面说,她着急的解开高跷,撒脚跑过来。
“你敢用身体的名义发誓吗?这种话可不要乱说。”肥胖男人停住脚步,严肃道。
“我,我”沙雅迟疑了,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的勇气,虽然她知道丁旦是为了救她踩到别人的脚,但她……
“身体保佑,我们可以找乔托先生当面对质!”
“找乔托先生?乔托先生才没工夫!他在急着找什么对称音,身体保佑,什么是对称音?对称是什么东西?”肥胖男人嘀嘀咕咕,但拉着丁但往法院赶的动作没有丝毫怠慢。
“对称音?什么对称音?”
“是竹萧,竹萧的对称音。听说很着急,乔托先生张贴告示,表示有大笔奖赏。”沙雅回答。她抱着高跷,紧跟着丁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竹萧的对称音?丁但还记得在他们去看日全食的路上,她与丁妈妈的对话,她自己的回答就是,竹萧的对称音是竹笛。
丁但看向自己的竹笛,它也跟了过来。
沙雅看她低头,也跟着看过去。她疑惑的注视那根褐黄色带斑纹类似竹萧的东西,突然想到什么,大声问丁但“你也喜欢竹萧?那你一定知道对称音对吗?”尽管丁但手里的东西和乔托先生的有所不同,她依然认为那是做工问题,是制作过程中失误了。他们都知道,全黑岛只有乔托先生会吹竹萧,如果还有人会这个的话,那他一定不是一般人,她可不记得丁旦什么时候学会吹箫了,但现在真希望她可以吹出美妙的箫声。这样她就可能会因知道对称音而成为乔托先生的朋友,从而免除牢狱之灾。
“竹笛?”丁但试探性回答。
“麻烦先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法院就在眼前,丁但不能真的进去。
肥胖男人不理睬。丁但转动眼睛,突然痛呼了一声,她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你把我的胳膊弄伤了,你攥的太用力。”
肥胖男人闻言拉起一张脸,但却连忙放开手,他不愿意伤害到身体,即便是有罪之人的。
就是这个时候,丁但见他刚一放手,撒腿就跑。
肥胖男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生气的追上去,沙雅也傻眼的跟着,她觉得丁旦真聪明,和乔托先生一样聪明。
“对了,对称音,去找乔托先生!”
沙雅也难得聪明一回,她认为自己追不追的上丁旦都不会有多大帮助,但乔托先生不同。乔托先生因对黑岛的巨大贡献,在身体岛主制定的法律中享有很多特权,其中一项就包括免除进校学习的强制性。乔托先生帮助了很多人,方方面面,所以大家会对乔托先生以及和乔托先生有关的人手下留情。他是几乎不受《黑岛法》管制的人。
“我去找乔托先生——”在丁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前,沙雅大喊道。
“小心你的嗓音,它快刺疼我的耳朵了”一个女人提醒。
“抱歉。”沙雅说。
丁但并没有听到沙雅的话,即便听到,她也不了解情况,不知道他口中的乔托先生是谁,有什么本领。
她现在只是一门心思躲避肥胖男人的追捕。她的心情并不怎么愉快,就像一直在遭受无妄之灾,从一苏醒就陷入一片巨大的未知当中,尤其她还一直偏头疼,头疼真不是件好玩儿的事,这令她有些烦躁。
她看到两条腿组成的工具,人们坐在上面赶路,她还看到戴有耳朵翅膀的人在空中飞行,人人都保持着两米距离,就像那个叫沙雅的女孩儿说的。她说叫乔托先生的人在找竹萧的对称音,还有那个五感公墓,她隐隐觉得这一切都有联系。
“别追了,我让你踩回来可以吗?”丁但边跑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你——你不但侮辱我的身体,还侮辱你自己的!你必须要接受法院的审判,你的信仰可能偏差了,弄不好会成为一个极端者,干出坏事来!”肥胖男人气喘吁吁的追逐,本来快要没有力气,听到丁但的大胆建议,他被惊到,更加卖力,又多了追逐的力量。
保持安全距离,小心上路的岛民,在远远看到一个飞速奔跑,美丽的长发抛下几近直线的弧度时就迅速避开,给她让路。所以丁但一路下来都是畅通无阻。
眼看肥胖男人就要追过来,她跨过行人专用的木栅栏,在腿车奔跑的巨大空隙间冲过去,冲到对面人行道,这时路边的腿车店,跳出来好几辆腿车,插入巨大的空留距离中,前后保持三米距离,跳跃奔跑着行驶。肥胖男人再也没有地方插足。他眼睁睁看着丁但越跑越远的身影,咬牙切齿,跺脚去了耳朵翅膀商店。不管怎样,他一定不能放过她。她的头发非常显眼,他一眼就能找到。
“呼——呼——”丁但大喘着气,在一家书店门口停下。她双手撑着自己膝盖喘息,剧烈和长时间的奔跑让她的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她特意挑选在书店门口停下,她相信这里可以让她更快捷更方便的了解这个地方。她不否认,自己对于此地来讲,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懵懂无知,却还很难开口问太多为什么。
“欢迎光临。”店员亲切问候。
丁但不知道这里的礼节,便冲她微笑。笑总是没错的。
她在一排排书架边穿梭,挑选了法律、宗教哲学、人文地理、历史政治等方面的书籍。她抱着一摞高高的书,卯足了劲。带着这些再重要不过的知识躲到最偏僻的角落,远离圆桌空间。
她最初始的方向是那个高高的玻璃沙漏。因为事情有变,她必须得待在这里看书。她暂时忘记一切,忘记时间,即便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也没有把她的思路从摊在地上的这些用黑色书皮包裹的书籍里拉出来。
“梆梆梆”,书店外面响起敲锣声。
“到科学饭点了各位,请大家快点用第三餐吧,今天的最后一餐。相信你们已经在第二餐之前喝了苦液,否则可就大事不妙了。”巡逻人尽职的循着“O”型轨迹提醒书店里的人用餐。
店员冲他尊敬的行礼。
“麻烦您,您总是一如既往的恪尽职守,孜孜不倦。希望您在工作之余也要保护好身体才是。”店员说。
“多谢关心。这是我应该做的,一切为了身体,我愿意奉献。”巡逻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食物吃,他嘴里叼着食物,飞出外面敲打铜锣。大家一旦听到敲锣声,就知道到科学饭点了,便会放下手中的工作,为身体补充健康营养的食物。他们对身体充满爱意和关切,所以连一丝一毫的损伤都不允许,更不准被其他人伤害。
“到科学饭点了这位,啊——”当丁但拿开遮住脸颊的书疑惑的看向来人时,一直微笑礼貌的店员发出尖叫声。
“你虐待了自己身体,为什么不喝苦液?你要坐牢了。”店员盯着绿色脸颊的丁但大叫。
带着警察四处寻找长发女孩儿的肥胖男人在路过书店门口时听到尖叫声,并且听到有人虐待身体,他一向热心肠爱打抱不平,看不下去这种粗鲁对待身体的不负责行为。警察冲进去,他也跟上,准备在那人被抓进监牢时教育几句。却发现眼前这个全身泛绿的人,就是那个长发女孩儿。头发长到腿窝,手里捧着《黑岛法》,看厚度已经看了一半。
“又是你!警察先生,就是她踩到了我的脚,我的鞋上还保留鞋印,你们可以对比一下她的鞋子,完全符合。”肥胖男人伸出脚示意。他还不忘教育丁但。
“为什么不喝苦液?是没钱买吗?你可以用你的头发换取很多苦液喝,但你不能虐待身体。美丽远没有身体重要!一旦我们变绿,身体素质就会变差,很容易发生休克,甚至死亡。”
丁但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变绿了,目光所及,肌肤被染上均匀的绿色,就像天生如此一样没有加工痕迹。仿佛是为了印证男人的话,她的头更晕了。她被肥胖男人、警察和店员,围在狭小的空间里,再没有逃脱机会。而且她现在头疼的不想再逃。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去监狱。”
“不去法院了?”
“你没喝苦液,罪名直接落实。恐怕你还没把《黑岛法》看完吧”
丁但拿起竹笛,郁闷的吹了一个响。
“放开她。”有人赶到书店门口,阻止这一切。
“乔托先生,您看见了吗?她也会吹箫。但她的和您的不太一样,她很可能知道对称音!”沙雅着急的说,她带着乔托先生赶来。她以为自己会花费很大功夫说服乔托先生,没想到乔托先生一听说就背上耳朵翅膀出发了。身体保佑,她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背上耳朵翅膀在天空中飞翔。她这辈子只坐过一次腿车,从未尝过耳朵翅膀的滋味。但今天为了赶路,乔托先生一句话就为她实现了,她到现在还激动的脸色泛红呢!
但她看见丁旦变绿了。她竟然没喝苦液?就连一向神经大条、鲁莽不爱学习的沙雅也知道,苦液是每天都要喝的东西,不然为什么它的味道苦到可以让任何美丽的人变得丑陋,还依然那么受欢迎,一直必不可少呢?
“你简直比我还要嚣张。”沙雅评价道。
“你知道竹萧的对称音?”乔托问这个从未见过的长发女孩儿。她的皮肤是绿色的,衬得一对黑葡萄般的眼珠格外美丽。
“我无法证明对错。”丁但回答。她认出这个男孩儿就是她刚来时撞到的那个,他还像之前一样,背着一对耳朵翅膀,不过这次是黑色的,之前她看到的是白色的。
“那是什么?”乔托问她手里的竹笛。
“竹笛。我猜它是竹萧的对称音。”
“既然如此。”乔托转过头,冲警察和肥胖男人说:“她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们给予她悔过的机会,如果下次再犯,我保证不会再出面担保。”
警察和肥胖男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请务必注意她的信仰问题乔托先生,她是个危险人物。”肥胖男人临走前提醒道。失去对身体的尊崇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就像那个被处以绞刑组织自杀行动的守墓人。
“我是乔托。”丁但看到男孩儿向她介绍自己,他穿着类似休闲西装的衣服,领结是一对耳朵。他的头像,印在腿车和耳朵翅膀上。
“我是——”
“她叫丁旦。黑岛中学的学生,恐怕您并不认识,您从未踏足过校园。牙七校长请您做特别教师您都拒绝。”沙雅抢先说道。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丁但心头突地一跳,抬眼看向众人口中的竟然是个与她看起来一般大的乔托先生,他也在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并且冲她露出一丝友好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