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凉州之战的消息频频通过驿站传往了南楚各地。
初战当天,文博账下的张弛带领七万兵马首先对北辽铁骑展开突袭,可这一轮突袭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双方胶着战了不到半个时辰,北辽铁骑就迅速收拢骑兵,摆开阵型,对张弛的七万兵马展开了冲锋,在北辽军的一轮冲阵下来,南楚军被冲散了。
在这交手之下,南楚军处在了下风。
到了四月十一的下午,张弛的第二轮进攻展开,可这天,北辽铁骑退到了凉州城里,张弛在城外叫骂了一个时辰没有得到北辽军的回应,然后便悻悻收兵了,当时张弛还以为北辽军怕了他们,不敢应战,于是晚上的时候他还让军中将士们欢庆了很久。
可没想到,就在这天四月十二的凌晨,张弛军营就遭到了北辽铁骑的夜袭,军营左侧迅速被冲开了一个缺口,北辽铁骑冲进军营,对那些还在醉梦中的南楚军展开了屠杀,等到张弛反应过来想要反击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军营被北辽军分割成了数个战场,战火蔓延了一夜。
直到早上,经过一夜的奋战之后,张弛才带领剩下的五万兵马撤出了五十里外。
这一夜,北辽军大胜,张弛折损了两万人马。
随后宣州府传来消息,枢密使文博大怒,派了五万兵马先驻守崇关。
仅仅四天的时间,这接连而来的几个不利战报,在南楚百姓的头上狠狠的浇了一头凉水,所以人沉默了下去。
……
四月十三的这天夜晚,平州漕运码头的巡逻官兵又抓到了三个企图偷粮食的乞丐。
这队官兵把五花大绑的三个乞丐推推搡搡的推到了押运官庞泊面前。
庞泊脸色铁青,这些日子以来,这已经是第五批企图偷粮的乞丐了。
先前第一批他没怎么在意,只是派人教训了一顿,然后便放走了。
抓到那第二批的时候原本要送到府衙,可正好遇到转运使方大人陪太子巡视,太子仁义,不仅让他放了那些小贼,还出了银子买了些馒头给他们。
直到第三批和第四批又被抓了之后,他才察觉出了不对劲,然后给扔到府衙大牢去了。
这平州城是有乞丐,可怎么突然之间冒出来这么多?而且都是想着要偷粮食的。
一番询问下来,这些乞丐都是同一句话,太饿了,家里没粮食了,所以才冒险来偷。
问了一会儿没问出什么东西,庞泊便对下属挥了挥手:“先押下去,杖责二十,明日交给府衙,让郑大人审问,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什么时候放出来,不是饿吗?府衙大牢有东西给他们吃。”
把这第五批乞丐又扔给郑维之后,庞泊左思右想,然后起身出了门。
一会儿过后,庞泊来到了转运使方泰的府邸。
拜见方泰之后,庞泊便把这些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听闻过后,方泰笑着道:“庞将军,这江南东路的军粮全放在了漕运码头的粮仓,这么大一个粮仓摆在那里,对乞丐来说,那就是一座金山,平州城这么大,这些乞丐全围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庞泊拱手道:“方大人,末将就是觉得太蹊跷了,这些乞丐就算是去偷别的百姓家里的粮食,也比偷这军粮来得稳妥些啊!”
这些日子整天陪着太子,与太子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导致方泰的心情格外美好,对于这些乞丐,他没有过多的在意,继续道:“人家百姓家里大门紧闭,想偷也偷不到啊,但这粮仓就不一样,太大了,总有看管不足的地方,说不定这些乞丐就是看准了这粮仓的漏洞,想来碰运气呢!无碍,庞将军,你多派些人手严守就行了,再有来偷粮食的,全扔到府衙大牢。”
既然这方大人都没什么异议,那庞泊也没什么好说的,点点头:“这些日子以来,下官已经对粮仓多增派了一倍的人手,目前的整个粮仓固若金汤,再有乞丐来,也偷不到军粮的。”
方泰点了点头:“粮仓那边就辛苦庞将军了,本官这些日子以来都在与太子商议押运的方案,暂时没精力去粮仓那边,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庞将军自行处理。”
“那末将就先告退了。”庞泊拱手告退:“方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在军粮押运之前,定保军粮万无一失。”
转身离开的时候,庞泊看到了一个儒雅书生走了进来。
这儒雅书生他也认识,名孔傅,是方大人府邸的私塾先生,曾在国子监任过提督学政,被朝廷罢免之后回了平州,目前在教方大人的一双儿女读文识字。
方大人也对他很是器重,遇到什么难题也都会找他询问,在制定漕运方案的时候也没有避开他,总让他帮忙出谋划策。
“孔先生。”庞泊对他打了个招呼。
那孔傅也点点头回礼:“庞将军要走了吗?”
这时,看到走进来的孔傅,方泰便对他道:“孔先生,你来得正好,帮本官送送庞将军。”
孔傅点点头,然后再次转身与庞泊一起走出屋子。
出来之后,孔傅这才说道:“听说庞将军抓到了很多来偷军粮的乞丐?”
庞泊点点头,想到这事他也很头痛,不想多说,笑着道:“无碍,都是些小贼罢了,不足为虑,来一个抓一个,我倒要看看,这平州城的乞丐会有多少?”
孔傅喟叹了一声:“说起来,这朝廷征粮,能够有能力捐出的不过很少一部分人罢了,平州城虽比其他地方要富足得多,但这诺大的平州城,平民小百姓也是不少的,为了能凑到这打仗的军粮,其实就算有些人家中粮食所剩无几,可还是愿意全部拿出来,他们宁可饿肚子,也要让朝廷能够打赢这场仗。”
庞泊点头:“孔先生说得是,相比这些心中有大义的百姓,那些家财万贯的商人就显得太过小气了,多拿他们一分粮食,都觉得像是刮了他们一层皮,说朝廷欺负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国才有家这个道理不是很多人都能懂的,商人逐利,对于这些家财万贯的商人来说,能够让他们得益的事情,他们才愿意做。”孔傅笑了笑。
“哎……”对此,庞泊也只是无语的叹息一声。
孔傅便又说道:“庞将军,这些来偷军粮的乞丐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么大一座粮仓摆在那里,对于他们来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才出此下策,庞将军抓了他们,还望莫要对他们下杀手。”
庞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孔先生放心吧,庞某也不是那奸恶之人,这些乞丐虽偷军粮,可也罪不至死,把他们交给郑大人,郑大人自有定论,关一段时间,等这些军粮都押走了,应该就会把他们放出来了。”
“听说这些乞丐都是庞将军手下一个很得利的将士冯铮抓的。”孔傅又问了一声。
“没想到孔先生听说的事情还不少。”庞泊呵呵一笑。
孔傅便道:“我在方大人府中做先生,与方大人自会有诸多交谈,方大人做军粮押运的方案时,也会让我说上一两句话,这些事当然都是方大人所说的。”
庞泊点头道:“这冯铮做事确实不错,人很精神,也有干劲,在抓这些乞丐之前,他都已经观察了好些日子了,要不是他抓了,我都不知道这些平州城的乞丐打上了码头粮仓的主意,他做事,倒是让庞某省了不少心。”
“那庞将军得论功行赏啊!”孔傅开了句玩笑。
庞泊拍了拍胸脯:“这自不用说,等到军粮押走了,庞某就为手下的这些将士们请功。”
……
四月十五这天,李言之回到了平州。
他先来驸马府参见了张翔,然后把事情给他汇报了一遍。
出去这么久,考察了平州府下面的诸多县,已经定好了十个县的分社设立点,这次回来,就是找张翔要银子准备去开拓的。
他的办事效率张翔向来放心,听了他的消息后也挺是满意,说需要多少银子直接去找钱掌柜,从他那里拿就行了。
然后张翔也跟他说了要离开平州的事情,决定四月二十就带着小奴启程。
李言之听闻后也想跟张翔去,可张翔说他要留下处理明社的事情,目前最熟悉明社情况的只有他,他若是也走了,张翔不放心,毕竟不能让公主去处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公主汇报就行。
然后看他疲惫的样子,张翔便让他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带他去四季园,他走之后,李言之来负责把明社迁入四季园之中。
李言之走了一会儿,陈奇也便来了。
至从张翔让他去盯住康羽之后,这些日子以来,陈奇也就跟着消失了,可一旦他现身了,也必定是带着重大消息来的。
对张翔行过礼后,陈奇把这些日子以来得到的消息一一汇报了开来:“回驸马,至从跟踪这康小公子之后,属下发现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行程都很频繁,几乎每天都要出门一趟。于是属下好奇就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这些日子以来接触了很多不同的人,而且每次也都在两个时辰左右。”
“哦?都有哪些人?”
陈奇道:“童景初,夏定和,这两个人是他接触最频繁的,此外,还有一个叫孔傅的,还有一个叫姜玉凤的,这姜玉凤也被称为姜娘。”
“童景初,夏定和,孔傅,姜玉凤?”张翔眉头皱了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奇便又道:“驸马,从他所接触的这些人来看,属下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这些人都与康小公子一样,都有家人死于两年前的崇关谈判。童景初的儿子,夏定和的弟弟,孔傅的儿子,还有这姜玉凤的丈夫,当年都曾作为南楚鸿胪寺使团与北辽在崇关谈判被杀。”
陈奇这一提醒,张翔就回过神,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凝重道:“还有什么消息,全部说出来。”
陈奇点点头:“三月二十八,四月初十,十三,康羽总共见了夏定和三次,三月二十八那天,就是驸马吩咐属下第一次去跟踪康羽时所见的。而四月初十那天与夏定和一起见康羽的还有一个官兵模样的,名叫冯铮,这个冯铮我知道,他是庞泊将军手下的,现在在漕运码头的粮仓看守军粮。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躲在康府墙头,康府内把守严密,我也不敢隔得太远,所以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四月初七,康府见了孔傅,是在方大人府邸外面的一个酒楼…”
“转运使方大人?”张翔打断了他,问道。
陈奇点点头:“驸马,这孔傅是方大人府邸中的教书先生,那天康羽是先到了酒楼,然后派了一个家丁去方大人的府邸,然后孔傅是跟着这个家丁来到酒楼的,两人见完面后,也是这康羽用马车送他回了方大人府邸。”
“而这个姜娘,康羽只在四月十一的那天去了她家里一趟,在门外的时候,属下听见康羽称她为姜姨,但去了屋里,两人说了什么属下也不知…”
“至于童景初,康小公子隔三差五都会去童府一趟,这童府高门大户,严密性更强,想翻墙都不容易…”
听陈奇汇报完这些消息,张翔终于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总觉得有一张无形黑手想要做些什么,可是这种感觉也就稍纵即逝,抓不到一点痕迹。
光从表面看来,其实都只是简单的朋友见面。
但是往深处想,也不能不怪他想得多,康羽为何突然之间会与那么多与他同病相怜的人来往甚密?根据陈奇所说,往日里几乎都是很少见面的。
陈奇是土生土长的平州人,做包打听这一行已经许多年,所以平州城很多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张翔问道:“当年鸿胪寺使团除了康家父子三人,还有二十五人,这平州城有多少个这样的家人?”
“就这五个,康羽,童景初,夏定和,孔傅和姜娘,当年鸿胪寺使者团二十八人的家人除了平州以外,就只有临州府和顺州府最多,临州府有四人,白世光,周游,侯殷和阮三娘,值得一提的是,这侯殷还是江南四大名士之一。此外,顺州府也有四人,其余的属下就知道得不多了,毕竟当年鸿胪寺使者团死于崇关谈判轰动整个南楚,是除了凉州失陷外最大的一件事,所以当初属下自然也对这件事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