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一 名额(1 / 1)铖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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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鸡鸣让杨家寺的清晨有了生气,淡淡的雾气流淌在地头林间,像给它们披上层薄薄的轻纱,渐渐丰满的麦穗刺破晨霭,让大地呈现出一片即将成熟的微黄。

这就是希望的颜色。

奕子枫在村头已经跑了三趟,偶尔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用惊讶的目光看他,他也只是腼腆一笑而过,然后继续跑第四趟。

昨夜接触史进几人之后,他被激起了强烈的危机意识,穿越人士固然有知识上的优势,但是没有个好身体一切都是白搭,自己没机会学或者也不打算学史进他们那种高来高去的武功,但至少逃命的本事要有,于是晨跑就被他列在了第一条。

梅娘在厨房里忙碌着,时不时的透过小小的窗孔看着远处的身影,早晨她跟大郎说昨晚好像遇到了贼,而且自己还被打晕了。

大郎笑眯眯的说那只是一个小毛贼,根本不敌自己的一个回合,要不是身体还没有练结实,那个小贼肯定会被拿下,而且她也不是被打晕,只是被迷晕了。

大郎说的似乎是对的,自己摸了摸身上,的确没有哪里痛,只是自己醒来发现在床上,身上的外衣也被脱了,不用说肯定是大郎所为,这……?

想到这,梅娘的脸上莫名的红了起来,虽说自己心里默认是他的长辈,但大郎终究长大了,尤其是前天到现在,大郎看人和做事都充满了一个大男人的气息,想想就让人心里慌慌的。

大郎是怎么把她送进屋里的,是扶还是抱着?大郎没说,她也假装不知道就不提这事,不然的话真是有些尴尬。

村头那个身影还在折腾着,脚步从开始的轻松也变得有些踉跄了。

梅娘今天做了三个镬拉子,这是留给大郎中午吃的,大郎告诉她自己的饭量变大了,两个已经吃不饱,所以梅娘心里很喜欢,做起饭来也格外的用心。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后,晨跑回来的奕子枫已经洗漱完毕,柳树枝还是不怎么听话,用力轻了嘴巴倒是不疼,但是那苦涩的滋味在嘴里就被放大,他决定这两天说什么也要做一个牙刷出来。

“大郎,没几个月就要秋闱了,你今年若是不参加,又得等三年以后,夫子有没有跟你说起秋闱的事情?”梅娘看奕子枫喝了一碗粥后,便剥了一个鸡子给他,想到秋闱在即就忍不住问道。

“夫子没提,我也不是很有信心,要不等下一场秋闱再考?”奕子枫正想着做牙刷的材料去哪里弄,回答的心不在焉。

“咋没信心?就凭大郎的那手字做不成解元也会名列前茅,你今年十七了……”梅娘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就停顿了一下,她想到了江家对婚事的态度,越发的觉得大郎今年秋闱必须要过。

“大郎,明天我就去切几斤肉去找夫子,今晚把你以前做的那些功课找出些好的来,明天一并带给夫子,我要他当面落个准话,凭大郎的这些学识究竟能不能得个名额!如果不行,我再去找老爷当初的两个学生。”

梅娘说话开始很温柔,到后面就有些发狠了。

搁庄家户的孩子里,大郎这年龄都成亲抱娃了,奕子枫不急她心里急,若是过了今年的秋闱,把江家的婚事定下个日期,新妇娶进门,奕家开枝散叶就指日可待,到时候我也有孙子辈了……

想到了孙子辈,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大郎说她看上去不过是双十年华,孙子辈……她心里莫名的有些纠结了。

大郎的声音打断了她:“就算去秋闱,要是过不去还不等于没考。”

“不行,你必须考,还要不要娶媳妇了,江家的婚事不能拖,一来二去没准就黄了。”

“江家估计已经有悔婚的念头,我看未必是坏事,横竖不会耽误人家女孩的青春,要不我自己去把婚给退了,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

他初到大宋,内心还在恍惚之中,根本没做好在这个时空娶妻生子的准备,他幻想万一要是能穿越回去,那该怎样称呼自己的子孙后代?爸?爷爷?还是祖宗?

想到老爸时心里更加无奈,万一遇到老爸用鸡毛掸子抽他,那场面怎么破?他总不能拍着老爸的肩头说,爸,你这么做可是欺师灭祖啊。

“说什么混话!好好的提什么退婚,你不去考又怎知一定过不去?听奴家的话,今天去舍馆主动问问夫子所有名额,你不好意思,那我今天就去!”

聊了几句不投机,梅娘开始发火。

“好好,我去问还不成吗?您别急啊,万一上火脸上急出两个痘痘,也不怕影响您这闭月羞花之貌!”

“你……贫嘴!”梅娘又气又羞,这孩子跟他的后世学坏了,以前的大郎哪去了?!不过,这话听着心里咋有点窃喜呢?

把包好的镬拉子塞进他的书袋,岔开话题道:“你现在长大了,奴家也老了,休提什么闭月羞花的埋汰人,快把你那闭月羞花的娘子娶来才是正经事,奴家还等着给你们带孩子呢,赶紧吃完,今天早点去,若是夫子来的也早,正好悄悄问他。”

奕子枫知道这些话一时是说不清楚的,只能走着看吧,于是埋头开始扫荡桌上的菜饭。

…………

米夫子今天起的早,饭没吃饱就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舍馆,昨天晚上熬了半夜也没找到奕子枫的字迹出自何处,虽然没睡多久,精神不但不减反而更加亢奋。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是心里清楚,这些字还没有大成,但是已经算半只脚踏进了官场,原因就是京城里的那位官家,一旦这样的字出现在卷子上,就算誊卷过不了关,一旦最终去掉糊名,这字也会得到恩补,前提是需过去解试。

他今天特意早些过来,就是想去奕梓烽的座位那里看看可有他白天的习字,如果有,两下一对比就可以知道奕子枫是不是奕梓烽了。

推开舍馆学堂的门,一股书墨之香扑面而来,这是米夫子最喜欢的味道,然而今天他却闻而未觉,直扑奕梓烽的座位,上下翻找一番,最后失望的直起腰,这小子的桌上桌下居然连一张纸片都没有,干净的像被狗舔过。

这小子,平时怎么也没见他这么干净过。

“夫子早!”冷不丁有人在身后道。

米夫子正在腹诽,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看,不是奕梓烽又是何人?

今天来的倒早,看来老夫的戒尺还是有威力的。

“唔……是梓烽啊,你来的正好,跟为师来。”米夫子道,他准备把奕梓烽带到后院,让他写几个字。

奕子枫不明就里,不过他正准备问问夫子今年秋闱的事情,如果不问,回家跟梅娘没有一个准确的交代,她肯定会亲自跑到舍馆来问夫子。

至于夫子会不会推荐他去,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按他真实的想法最好不推荐,大宋现在的官没法做,要想后半生安稳,找机会赶紧跑路才是。

两人来到后院米夫子的小屋。

“梓烽,来,把你的名字写在纸上,再把昨天你的题解也重复一遍。”米夫子推过来一张纸,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先生,这是何意?昨天学生的已近交了啊。”奕子枫有些不解。

“嗯……是这样,昨天的题解我好像看你交了,谁知回去后怎么都找不到,为师想也许丢在学堂内,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过来寻找,无奈还是没有找到,只好让你重写一遍,倒不是为师有意刁难你。”

“学生不敢,我以为这是老师对学生的爱护,若是刁难,不闻不问才是最大的刁难。”

这一番话说米夫子暗中一惊,这马屁拍的功力深厚,什么时候他生了这样一颗玲珑心了?

夫子暗自思量的功夫,奕子枫已经挥毫疾书,三个字落在纸上,奕梓烽。

其实奕子枫落笔时出于习惯差点写成奕子枫,笔尖碰到纸上才想起自己应该是奕梓烽,笔锋急转,才改成了奕梓烽三个字。

米夫子一看到名字,顿时大失所望,不是奕子枫三个字。然而仔细一看发现端倪,虽然名字不对,可那个字体却跟昨天的经义解要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圆润了些,哈哈,他心里大笑一声,果然是你!

米夫子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奕子枫一路写下去,短短的二百余字,用不到盏茶的时间便一挥而就。

哈,算开挂了吗?这些字似乎跟昨天有所不同,峰转之间,笔墨变得愈加酣畅了。

奕子枫放下笔,用手扇着风吹那墨迹,自觉今天心念和身体又磨合了一分,算起来两世加起来,书法练习也有了二十年了,功底自不用说,若是完全磨合了这些字至少还能好上一截,后世的书法在前人的基础上衍生出很多新的流派,就见识这一块,已被他拿捏死死的。

“昨天看到的那张名字似乎不是……”米夫子扔出半句话。

昨天那张字?糟了,自己写顺手了,怎么把本名写出来了?这怎么解释呢,要不……还是继续撒谎吧,反正也不是恶意的。

“学生前几天在家遇到一个老道士,因一饭之缘,就给学生算命并指点了书法,临走时说我的名字与自身八字有违,与科举不利,就送了我一个同音的名字,昨日学生写名字时恰好想到当时的情节,恍惚之下不自觉的写了出来,还望先生莫怪。”

米夫子这才恍然,宋朝的读书人虽然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对测字算命却不排斥,因为五经之中《周易》对此亦有涉猎,所以此事反倒成了雅趣。

道家属于方外之人,与儒家的师从之道并不违和,米夫子心中当然没有芥蒂,反而为奕梓烽的这段际遇感到欣慰,心想果然名字一改,机缘立显,字写的耳目一新,文章也中规中矩,从他这两日的表现来看,好像连心智都高了一截,这道士不知何方人氏,料来不是普通人。

至于一饭之缘?他家那个梅娘就是个好心肠的,必然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人家这才得了回报,果然应了那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济沧兄,你有个好妾室啊!

济沧是奕文的字,每次想到了这个名字,米夫子心中都十分感慨,想当初他科考屡试屡败几乎绝望,奕文不仅给予他经济上的帮助,更把自己的考试心得和读书笔记倾囊相授,算是他人生中的恩人和贵人。

这些点滴浮现,他看奕子枫的眼神已和看自己的孩子无甚区别了。

他知道梅娘和奕文无出,也无妾室身份,但是敬佩梅娘的忠贞和辛劳,心底下早就把她看成奕文的妾室,甚至于更高。

“那道士也不知是何方高人……”米夫子说话总是留点不说完,故作矜持道。

跟哥玩江湖经验?奕子枫一段话封死:“先生问的也是学生想问的,学生问他老人家法号和仙府何处,那道士说他在人世间游戏很久,早已忘了名号,记得名号就忘不了红尘,驻得观宇就还贪恋俗世,让学生不必挂记,说缘分这东西苦求不至,不请自来。”

米夫子听完怔了半响,方才叹道:“高人,这是高人啊!”

高个屁!但凡说这样话的不是装逼犯就是流窜犯,跟高人毛的关系!

奕子枫一脸肃容道:“学生也这样认为。”

米夫子把那张纸拿起,观赏了片刻,然后折起放入自己的袖中。

“为师亦觉得子枫这个名字不错,以后你不妨就用这个名字,老仙长世外高人,你能有此福缘连为师都嫉妒了,呵呵,希望你以后当更加勤勉,莫负此缘。”

“谢夫子诫勉……学生还有一事相问,请夫子莫怪学生孟浪……”

“你且说来,莫学那些吞吞吐吐的腹黑子!”

“额!不知今年秋闱的名额可曾定下来?”奕子枫尴尬一下,没想到夫子还有粗放的一面。

“名额?哈哈,是你家那梅娘让你来问的吧,回去告诉她,名额定然会有,只求她莫要再来,老夫可受不了她明恭暗讽的言语了!”

见奕子枫面色淡然,一点激动的表情没有,心中暗自称赞一番,越发觉得他如今变化之大跟高人点化离不开关系。

奕子枫心里哀叹,哥根本就不想要名额滴,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怕梅娘……他根本想不到米夫子是看了自己的字以后决定的,若是知道,刚才写字的时候他肯定会手脚无力,然后字字鸡肋。

“谢夫子,学生定当全力以赴。”奕子枫挤出一丝感激安慰米夫子,想到几年之后的汴梁之变,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唉,汴梁,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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