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二 李师师(1 / 1)铖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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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内,东华门外,马行街头。

若说汴梁的繁华之处,马行街首当其冲。

十余里的马行街集萃了大宋最后的繁华,两侧酒楼茶馆林立,各种铺子首尾相接,除饮食外,时令花果、鸡鸭鱼虾、金玉珍玩、成衣药肆无所不有,还有那跑江湖走镖的驾车呼号,玩杂耍卖艺的沿街行走吆喝,一条街就是一场盛世年华。

白日喧闹过后,到了夜间剧社青楼开张,灯廊赌坊营业,整个街市更加热闹,遮遮掩掩的达官贵人,粗鄙放浪的凡夫俗子都喜欢汇聚于此寻欢作乐,一条巷就能演绎出一段悲欢离合。

马行街的热闹一直会持续到三更方静,转眼间五更复开,如此灯火几乎彻夜不灭,通晓不绝,让整个汴京城变成了不夜天。

宋江史进二人坐在一家茶馆内,燕青先去寻那李师师,等那边接洽妥了再请宋江过去。

看着眼前花团锦簇,醉生梦死的景象,宋江心中叹道:“京城果然是个堕落的地方,温柔乡里哪还有警惕之心,诺大的一个城,自己几人携带兵器居然也能从容进来,若是几百个弟兄混进来,一声呐喊,还不把这个锦团似的世界杀个大乱!若是人手足够,劫了城池也未必不可。”

又四下看看,周边茶桌三三俩俩坐满了茶客,有书生,有小吏,有行脚汉子,也有商人,只需一壶茶,各自说的热火朝天,尤其说到当朝时事,便是那行脚汉子也能插上几句,果然是一派皇城气象。

他和史进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旁听,不一会燕青急匆匆进来坐下,宋江递过茶去,问道:“那边如何?”

燕青走的急,抹了一把细汗,微微摇头道:“方才不太顺利,李姑娘去年还在此街,今年却搬走了,听旁边街坊说在北御街,那里离这里不近,所以俺先过来跟哥哥们问一声,是在这里继续等,还是我们一起去御街附近再寻个地方歇脚?”

宋江沉吟一下道:“那就去御街,等寻好地方,小乙先去李姑娘那里通禀,史兄弟回头去引小二小五他们到附近等候,一切到时见机行事。”

喊了小二过来,扔了一块碎银,也不等找钱,三人便出了门去。

御道街是汴京的第一大街,北起宋皇宫宣德门,经州桥和朱雀门,直达外城的南熏门。

御街长也是十余里,宽二百步,整条街分三部分,中间道路是供皇帝御驾出入,路的两边各挖三丈宽的河沟,种满荷花,再往外才是商家百姓的道路,每逢皇帝出游,百姓便可以聚在河边的栏杆处围观,若论环境,也是个热闹之处,只是烟火味比马行街稍有不足。

朱雀门外有一条幽静的胡同,胡同口垂柳尚青,胡同内沿着灰墙摆了一溜青菊,只是未到花季盛开之时,便显得有些素雅低调。

一阵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便时不时会有些读书人的模样在墙下驻听,那琴声时而悠扬淡雅,时而婉转惆怅,让那通晓音律的人听得如醉如痴。

琴声忽然嘎然而止,似有琴弦断了,外面的人等了一会不见复弹,于是又慢慢散去。

“果儿,把我的琴弦取来,今日好生奇怪,竟先后断了两根!”院内阁楼上的房间里一女子道。

“好嘞,又断了哪一根?”叫果儿的问道。

“这次还是武弦。”女子道。

不久,门帘一响,一个丫鬟进来,手里捧着一团丝弦。

“姐姐今天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样子,这琴可是那位爷送的,一般可不会轻易断啊。”果儿一边去取断弦,一边问那女子。

“不知道呢,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心里慌慌的,弹琴也静不下来,唉,武弦多祸事,难道要有什么事?”女子皱了皱眉,随即一声轻笑:“想多了,许是昨日打那树上的枣子累了胳膊,今天控制不住了力气,换了这根弦后就不弹了,我们一会儿再去打枣。”

轻笑中抬眼去看那窗外院中的大枣树,这一抹轻笑,顿时让屋子都明亮起来。

女子秋水般的眼神落在枣树上,上一刻还笑意盈盈,下一刻忽然就惊讶的睁大眼睛……

树上有个人笑嘻嘻的坐在那里,青帽花衫,和枣树的虬枝混杂一起,不注意一下还真分不清。

小乙兄弟!

燕青指指女子身边的果儿,便不再动了。

“果儿,我不想吃枣了,你去街上玩会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马行街杨家的果脯来,吃惯了他家的,别的都无味呢。”女子掩住眼中的惊喜,对果儿道。

“真的,姐姐太好了,我这就去!”果儿孩子心性,正是贪玩的时候,这种在别人眼里跑腿的活对她来说就是美差。

“带着姜伯一起去,别把自己弄丢了!”女子看着门笑着叮嘱了一声。

再听到回答,声音已经在楼下了。

女子还没有回头,就听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树上的人已经穿窗而入,接着一双手已经从身后抱住了她。

“小乙!”“师师姐!”

两人几乎是同时的叫了一声。

女子转过身,眼神热切。

“小乙,这一年你跑到哪去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姐姐?我担心死了!”女子道。

“师师姐,一言难尽,俺在大名府擂台上失手打死了人,结果吃了官司,虽然有生死文书,但对方和官府有关系,最后俺还是被杖二十,发配沧州,路上俺越想越气不过,加上两个押差百般刁难,就把那两个家伙给剁了,跟了宋江哥哥在江湖上闯荡。”

“宋江?可是那三十六人的宋江?”女子惊讶道,她正是李师师。

“正是俺们宋头领!师师姐最近过的可如意?可曾有谁个欺负你的?若有就告诉俺,夜里就去取他的小命!”

“呸!就知道做哪些打打杀杀的事,小时候你可不曾有这个性子,收起这些心思,你将来总是要成亲生子的,只有续了燕家的香火才好见列祖列宗!”李师师啐他道,纵是责怪,那声音也若莺啼幽谷让人荡气回肠。

燕青听后神情一滞,叹息一声后靠在师师的琴案边的妆台上,自嘲的笑道:“当初若不是得俺王寅伯伯周济,小乙早就死过好几回了,那还有什么香火续存,俺才不要那些拖累呢,要是以后师师姐倦了这里的生活,我带姐姐走,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小乙就跟你相依为命了!”

师师黯然,半晌才幽幽道:“你若不提先父,师师都忘记了这个身子原先还姓王的……”两人又说了些去年别后的话,然后燕青把自己一伙人来京的目的告诉了师师,问她有没有身份显贵的相识得以引荐,把宋江的心思上达天听。

“宋江真的想让朝廷招安?”

“嗯,他说要给兄弟们谋个出身和前程。”

师师思忖一会,看着燕青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小乙,若是有可能,日后你离那宋江远一些吧,莫把义气用错了地方!”

燕青揉揉眼睛,仔细的看着师师。

“去!不要装出一副傻样来敷衍我,我的话你要记在心里,莫当成儿戏,似这样的人我接触的多了,但凡想钻营官场的,无不腹黑者多,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师师似嗔似笑的看着他道。

燕青也笑道:“师师姐放心,你不说俺心里也有数,以俺的性子,招个什么鸟招安,哪有自自在在的行走江湖来的痛快。”

“粗口该打!”师师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燕青也不躲避,在他心里,这就是唯一的亲姐了。

“师师姐稍等,俺去把宋江头领接来,你们看着说话。”燕青说着转身向窗边走去。师师知道不见一面是不行的了,否则小乙那里面子上说不过去,说声小心任他穿窗而去。

有些话点到就好,有些回答心照不宣,师师和燕青从小一起长大,又比他年长两岁,见他先前说宋江哥哥,后来称呼就变成宋头领,便知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心里又放心不少。

半个时辰不到,燕青领了宋江前来,该说的燕青都已说过,这种拜访更多是出于礼节,宋江初次见面出手就是五百两黄金,纵使李师师见惯了钱财,也忍不住被这大手笔吓了一跳。

宋时一贯钱约一两文银,这还是足陌的情况下,十两银约一两金,这五百两金如果换成不足陌的铜钱,即便是官陌那也是六千多贯,如果这六千多贯都用铜钱支付的话,师师这屋恐怕就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师师在惊讶宋江的大手笔,宋江也在惊艳师师的天人之姿……上午听到史进说的那些故事之后他就一直处在来与不来的纠结之中,然而见到李师师之后,这些的纠结和担心立刻忘到九霄云外,只觉得不虚此行。

男人对女人的大方往往和女人的相貌成正比,至少宋江眼里李师师值得他送出去的金子,那一刻,这些金子真的和行贿招安没有一点关系,只跟荷尔蒙有关。

李师师嘴角含笑,让人如沐春风,至于内心冷淡到什么程度,宋江又哪里摸的清,燕青在一旁看到后心中苦笑,这笑容他从小到大见的多了,只有他懂,那是师师招牌式的李氏冷笑。

接下来是一些无营养的互相恭维和寒暄,一个曲意奉承,一个虚与委蛇,好在都是此道高手,倒也没有让谁落下尴尬。

转眼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师师依旧眉眼含情嘴角带笑让人浑身暖洋洋的,但话却越来越少,只做倾听状,小乙在旁心中有数,师师已经不耐烦了,所能维持这样的姿态不过是她极好的个人修养和职业素养罢了,再耽搁下去反而不美。

轻咳了一声道:“哥哥,几位哥哥还在外面等候,要我去跟大家伙说一声再等等吗?”

宋江这才一怔,感到气氛隐隐的不像开始那样松弛,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看不出,燕青的话他倒是明白,这是催促离开了,这里话题已不再有新意,加上外面几个兄弟在等,是该告别了。

毕竟他是个光棍的性格,一念之间就做了决定,立即装作恍然而悟,连忙起身道:“不知不觉就耽搁了李姑娘许久时光,宋江惭愧,今日能见到姑娘,实乃宋江三生有幸。”

李师师也起身回礼道:“宋壮士客气了,奴家能有缘和壮士相谈,何尝不是奴家的荣幸,所托之事最快后天能有回复,还请莫要见怪。”

宋江连声说不敢不敢,又客套两句,便带着燕青走出门去,那李师师也不远送,只是门槛处再次道声好走,待二人走远便转回身去。

“唉,且看在小乙的面上帮他一次,结果如何看造化吧。”李师师自言自语的轻叹一句,怔了一会,坐在琴案前,手便下意识的抚向了琴弦。

手指刚勾到琴弦,就听窗外的御道街上突起一声暴喝:“兀那反贼休走,拿下他!”紧接着一阵大乱,脚步声,呼喝声,刀剑相击声,女子尖叫声搅成一团。

崩的一声琴弦又断,李师师脸色已是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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