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守得云开雾散了,朱富贵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句话。
“贾义!”朱富贵一声大喝惊醒了店小二。
贾义被踩一脚似的跳起来,眼还没有挣开就是一声吆喝:“来了客官,里面请!”
请字发出才看到一黑一白两少年,不过寻常人家的打扮,热情顿时降了不少。
这样的客人又能吃多少文钱的东西?
奕子枫也不理会他翻书一般的热情,不就吃个饭嘛,眼界决定阶层,跟一个店小二一般见识也说明自己就那个层次。
“掌柜的,你家有什么拿手的菜报上几个。”奕子枫大摇大摆的找了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这离那个醉汉远些。
今天哥不差钱,梅娘给的钱不说,自己带上宋江给的二十金,邵子厚给了二十金,迎仙居给的一百银,算起来身价折合五百两银子了,也算一个小富翁了,就是不知道算富一代还是富二代。
朱富贵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主仆关系,那少年虽然瘦弱,但是气质不像普通人家,东京城内有的是性格怪异的官宦子弟,喜欢冒充白衣出来寻乐的也不在少数。
“这位公子,我家各种菜样都不差,就看客官您的口味偏好哪一种了!”
“呵呵,掌柜的口气可不小啊,我偏好甜不甜,辣不辣,咸不咸,麻不麻的,你有吗?”奕子枫笑道。
朱富贵老脸一长,躬身苦笑道:“公子说笑了,哪有这样的菜式,这种怪味谁能吃的下?”
“这就是老掌柜的见识不够了,还真有这样的东西,做个佐酒的小吃再好不过了,名字就叫怪味豆。”他想到了自己在成都那些年最爱吃的胡豆了。
朱富贵一把扯过贾义肩上的抹布,亲自帮奕子枫擦拭桌子,他有个习惯,但凡看不透的客人他都亲自接待。
这少年不卑不亢,看似胡说八道的菜式人家也能说出名堂,并不是胡搅蛮缠,身边那个大个子浑身力量就跟要炸出来一样,偏偏在他面前像一个小猫,这要不是官宦人家子弟自己就白活这么大了。
“公子见多识广,小老儿真是受教了,如今也不敢再卖弄口水,小店最拿手的是四样东西,清蒸羔羊,煮卤童子鸡,香煎鹿脯,葱泼兔丝镬拉头,公子要不要每样来一份?”掌柜的一口气报出四样菜,眼巴巴的看着奕子枫,就算他们只点三样,那也比今天的流水多了。
奕子枫不经意间的皱了眉头。
“清蒸羔羊就算了,杀活的有伤天和,病死的有损阴德,其他的三样先上一份,哦,这三样都什么价格?”
朱富贵心里一惊,这位公子口气轻描淡写,但说出的话却暗藏机锋,看似随意的把第一道菜推掉,其实已经道出业内黑幕的一面,那些羔羊其实多数都是病死或意外死亡的,真正活杀的也有,但不是多数,除非有豪客特意点要。
自己后堂的羊羔是昨天买来,正是病死的。
“公子,除去清蒸羔羊之外,煮卤童子鸡一贯钱,香煎鹿脯一贯二百钱,葱泼兔丝镬拉头八百文一份,一份十个,若是点三道菜,另外附送遇仙楼的玉液酒一壶。”朱富贵报了三道菜的价格,又低声道:“公子家中莫非也有此生意,怎么这般的门清?”
“我就随口一言,掌柜的不必在意,其实你这样的店面以后无需再上那道菜了,在我看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奕子枫似乎看出他的窘意,端起店小二端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语气也温和不少。
朱富贵又是一躬,恭敬的道:“小老儿今天遇到高人了,不知公子可否给小老儿解说一二?”
奕子枫笑道:“掌柜的心里敞亮的很,又何必让我来献丑一次,也罢,就当你在考考我了,你那羔羊想必是病死之后买来的,价格便宜,如果遇到买家起码能赚三倍以上的利润,如果没有人要,最多放到第三天就自己吃了,口味虽然差了,可是落到自己肚子里谁还能去说道什么?”
说着放下茶杯对贾义道:“这水不错,小二哥,麻烦你去烧一壶开水来,一定要新打上来的水,就这个茶饼也掰一块,不要加任何东西。”
贾义一呆,不知他这样做何意,朱富贵在旁已经连声催促:“还不快去按公子的吩咐做来?”
看到伙计走了,奕子枫这才接着低声道:“你家这地势做的就不是豪客的生意,一旦有运气遇到这样的客人,吃的不爽坏了你的声誉,吃坏了肚子你就赔个掉底,还有句不该说的,要是被自家伙计说漏了嘴,你这生意也就别做了,所以这个不做也罢,要做就得做出特色!”
一席话说的朱富贵心里痒痒,也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支开小二,此刻仿佛抓到了什么却又一时不得其法,急忙间一把抓住了奕子枫的手道:“公子大才,一句话说到了小店的命门之上,还请公子指点一二,这顿饭小老儿请了!”
奕子枫不露声色的缩回了自己的手,老家伙手心火热,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掌柜的自去忙吧,酒菜钱某还是出的起的,咱不差钱,除非你拿得出七斤重的龙虾……”
朱富贵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人家一个公子哥儿还需要自己免这一顿酒菜钱?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轻拍了自己的脸两个巴掌,陪笑道:“你看小老儿这嘴贱的,公子是缺那钱的人吗?俺这就去吩咐后堂打起全副的精神来做,包公子满意!”
说着也不好意在他面前久留了,赶紧往后堂而去。
其实他想多了,他要是真不收钱,奕子枫那才是真的高兴。
黑牛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今天第一次全天候跟少东家待一起,总算彻底的看到了少东家的好多面了……
他随便的出个门就能坐官船不要钱,随便去吃个饭就有人送金子,吃完了酒楼也来送银子,现在跟东京城里的饭馆掌柜的说几句话,人家都不敢收钱了还打自己嘴巴子,这可是城里人呢!天爷呀,少东家怎么这么厉害!
可为啥梅婶背后还对俺说要多照顾少东家呢?这一路除了俺背过他一次,其余的都是他在照顾我……我明白了,梅婶的意思就是让我背他走路的,瞧俺这傻的!
茶水上来了,这是奕子枫今晚比较注意的一件事,他发现水的味道很好,甘甜清冽,刚才伙计出去时他特意听了一下,伙计的确去井中新打的水。
水冲开了茶饼,这种半发酵的茶叶不用沸水香味不能出尽。
的确跟先前的水一样,这种水泡其实是最适合泡绿茶的,只是这个时候绿茶市面上还没有,大宋的文人特别热衷那种花哨浮华的饮茶方式,有如大宋这个王朝。
时间不到两刻,三样饮食端了上来,奕子枫一脸失望,能一起上来,至少两样是做好的通菜。煮卤童子鸡自不用说,香煎鹿脯是什么鬼?不是生煎怎么能吃到原汁原味肉香,一锅煮了再煎,什么味道都串一起了。
扒拉几下奕子枫就放下了筷子,三个菜只能算是一般,没有特色,勉强及格,再配上这样的地段……不知道他们怎么撑下来的。
掌柜的眼睛在柜台后就没有一刻离开奕子枫的那双筷子,看见筷子放在桌子上不再动了,他的心也像掉在桌面上,在那里扑腾乱跳。
“掌柜的!”奕子枫招招手,他懒得假装谦谦有礼的样子。
朱富贵一溜烟跑了过来,那劲头根本不像奔五的大叔。
“公子,您有何吩咐?”他已不好意思问出小店的菜可合口味这样的话了。
奕子枫指着鸡和鹿脯道:“这两样的食材可有剩余的了?”
朱富贵顿时心生警惕,不知他想知道这些是何用意。
看他犹豫,奕子枫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若想害你,刚才就不会给你建议了,只需你做好了我吃过捂着肚子去衙门,你自然吃不了兜着走,我今晚反正没事,你所有食材,我就自己做一顿吃的,钱还是原价给你,如何?”
朱富贵松了口气,人家说的在理,看来这是个行家,富贵人家子弟行事常人不要去揣测,你永远不知他这样做到底是犯的什么病。
赶紧把自家还有的食材报了出来,奕子枫也不耽搁时间,直接就让他带着自己去了后堂。
后堂有点让人失望,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个时候没有后世的不锈钢台面和瓷砖做贴的墙壁,木质的案子时间久了上面满是油渍,除了砖砌的灶台还能看得过去,其他的地方看过直接没了食欲,实在是减肥瘦身的极佳场所。
没有高汤,没有味精,没有精盐,没有耗油、生抽、花椒油……只有一个油花花的大厨,看那眉眼就知道掌柜的基因很强大。
时间已经不早了,奕子枫随便的捡了一些鸡皮,腿骨,猪肚子让大厨洗干净了,冷水下锅一起煮开,出了血水以后重新入水,放点胡椒粒,生姜片,葱段重新煮汤。
墙角里他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海带,本想把它弄一段洗了切成丝一块煮的,念头刚起又放下了。
黑牛的火控功夫又可以展现了,在少东家的指导下随心所欲的控制着火候的大小。
随即奕子枫指点着大厨开始切菜配菜,把自己带来的新盐拿了出来,朱富贵差点掉了下巴,这盐白的亮眼,大内御厨房里有没有这种盐他不知道,反正樊楼里也没这么白。
“公子这是……盐?”朱富贵指着那盐不确定的问道。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奕子枫没空跟他解释。
朱富贵果真用手指沾了一点点放到嘴中,陶醉似的闭着眼睛,连声道好。
“贵人这盐是何处所产?怎这样的白!”他已经开始把他的身份往皇子皇孙上怀疑了。
“什么跪人坐人的,这不过是冰盐而已,少了盐卤味,做出的菜口味更佳一点,这盐莫问哪里来的,只要知道我这里有就是,味道如何?”奕子枫随口扯了一个名字,说着开始配调料。
后堂的食材已经有一半不太新鲜,鹿肉脯还有一块,鸡就不行了,羊肉还有,所以把修路童子鸡去掉换成了其它。
“小老二刚才尝了一下,鲜咸味道非常的正!”朱富贵眼神烁烁,伸出大拇指。
厨房里一排四个眼的灶台,奕子枫发现最边一个干净的灶台没有用过的痕迹,仔细一看居然是猛火灶,还有一个从来就没用过的风箱,这可是炒菜的利器。
问了朱富贵的大厨儿子朱平安之后才知道,汴梁城内已经有了炒菜,所以只要不是做早点的小饭馆,基本上猛火灶就是标配,至于大厨会不会炒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请两人回避一下,他做饭忌讳人多。
朱富贵心里明白,这是人家不愿意外露手艺,只好带着朱平安出了厨房。
香煎鹿脯、麻辣兔丁、葱爆羊肉丝镬拉头、醋溜白菜、双蕈鱼片。
官网可查的二级厨师五个菜一端上来,朱富贵叹息一声,难怪人家看不上咱家的酒菜,什么太和楼、中和楼、春融楼、太平楼都一边去了,这位公子如果不是樊楼的幕后主家之人,怕是樊楼都要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