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贯一桌的酒菜在朱仙镇这样的地方已经算是奢侈了,奕子枫知道陆教谕跟米夫子是一伙的之后毫不犹豫的拉着他一起入席。
赵良嗣现在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后辈看待,几壶酒下肚,更是以平辈论交。
奕子枫喝着淡酒心理上毫无障碍,没想到这个身体居然对酒精抗受能力特强,喝着喝着扔掉了酒盅,拿起碗直接开战。
赵良嗣大呼过瘾,俨然觉得找到了知己,就是苦了陆教谕,猛酒喝的太快,一壶多就醉倒了。
奕子枫正欲喊小二进来询问有没有醒酒汤之类的东西,不想雅间门一响,进来一个少女,手里还拎个小包裹,正是窗户中露出脑袋的可爱小萝莉。
奕子枫眉头皱起来了,难道这里还有卖唱的小姑娘?
“请问,您是不是奕公子?”小萝莉虽然问的怯生生,但一双眼睛却是盯在他的脸上。
“是某,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小就让你出来卖唱,你家大人呢?”他不悦道。
小萝莉眼睛顿时就睁大了,显然有点猝不及防对方的脑洞。
“你、你、你才是卖唱的呢!”小萝莉愣了一下,委屈的不得了,手里的包裹往他面前一顿,终于哭着跑了。
奕子枫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抓起包裹,掂了掂觉得挺沉。
这是几个意思?随手扔给了黑牛。
这个小插曲不值得他在意,端起碗跟赵良嗣继续对喝,眼看着饱了,一桌菜才吃了十来贯。
指着几个适合慢慢夹的小菜道:“黑牛,这几个喝酒的菜别动,剩下的大鱼大肉你们放开肚皮吃,”
黑牛嘴里塞满了食物根本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另一个房间里,豆蔻哭着跟江秋蒳说了事情的经过,尤其是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卖唱那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江秋蒳趴在桌上笑的就要喘不过气来,这个奕梓烽,真是小看他了,没想到那个木呆呆的模样竟然是装出来的,自己还真是走眼了。
想到了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觉得那时候他是伶俐的,只是后来他的父亲去世之后才慢慢不太爱说话了,心里好像明白了点,那个呆样也不算装的,其实是一种苦难,并非他本来的样子,想到这里忽然心中莫名的一疼,止住了笑声。
自己的老爹这几天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说奕家诸多不好,心里便有些闷闷不乐,她是个念旧的人,加上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感觉又实在好,并且还有婚约,心中早已把那个影子当做以后生活在一起的良人,若是把婚姻断了,她实在想不起来以后还怎样面对别人。
少女的心思总是多愁善感,豆蔻本是哭着,看到小娘子的脸色寂落,反而收住眼泪,推了推她。
“小娘子,小娘子,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啊。”江秋蒳回过神来,掩饰道:“对了,你刚才给他包裹时没说漏嘴吧。”
“啊?糟了,我当时生气跑了,忘记交代这是店里额外送的贺仪,他不会以为是别人送的吧。”
“你呀,做事就是沉不住气,算了,待会差小二再去说一下……你确定刚才看到的就是他吗?”
“不是他还是谁?!你没瞧见他那个样子,还说你家大人呢,好像他已多大似的,坏死了!”
“哈哈……”江秋蒳脑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画面,那个少年假装老气横秋的样子说着豆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小娘子,你还笑……”
……
朱仙镇离东京四十来里,顺着蔡河最多四个时辰就可到达,若是加了两边摇橹,两个时辰便能赶到西水门。
官船不用修了,原先的修补方式完全可以行到东京城,想现在彻底修复没个三五天是不行的,不如到了东京再做打算。
赵良嗣和奕子枫立在船头,评着一路沿途景色。
乱石滩已经打听过了,是官地,没人要那块地方,如果有人买,差不多一两银子一亩,但需要去东京城办理手续,县衙设在那。
看着那枚青钱在奕子枫的手指里翻来翻去,赵良嗣的心都揪了起来,从迎仙居里出来后他就一直震撼着,邵雍的青钱一直就是个传说,而且都是在顶级的圈子里流传,他之所以知道还是童贯无意中透露的,一枚不知去向,一枚在皇宫内,最后一枚在邵家。
如今最后一枚却在身边这个少年手中跳跃,他压住了想替他保管的心思,事实上这种念头也只敢想一下,动手绝对不敢,对这种神秘的东西起了邪念,谁知道会不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邵家能把镇家的东西给他,这不就是说他是被邵家看重的一个人?
想到那个自称邵伯温之孙的年青人面对奕子枫的尊敬,如果不知道他只是杨家寺的布衣书生,赵良嗣都怀疑他是皇子贵胄了。
邵伯温是邵雍之子,深得其父真传,据说能窥得半步天机,看来这个白衣少年前途不可限量,临行前他写的那个上联……唉,他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头绪,更坚定了与他好生相处的心思。
奕子枫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动作的危险,一个失手青钱就可能落在甲板上滚落水中,上学的时候,手指玩笔玩硬币估计好多学生党都玩的很溜,这枚青钱这么大,又盘的包浆都有了,玩起来比一块的硬币更轻松。
知道这个青钱不菲,开了金手指的脑袋从那个青年自称邵伯温之孙后,他就知道了青钱的主人是谁,但他心思根本不在其上,脑中在想着一百两的银子。
这事透着蹊跷,对联对出之后,二十贯的酒席已经吃了,怎么还多出一百两的贺仪呢?
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也就随他了,反正自己还赠了一个上联给他们,想来这幅上联至少会给酒楼带回十倍的回报,也算对得起他们。
原来那个小萝莉是掌柜的贴身丫鬟啊,真特么的造孽,他已经脑补出一幅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场景来,多好的花朵!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德田重男……尼玛,居然有反应了,幸亏穿的是古代长袍!
嗯,烟锁池塘柳,这幅千古绝对……不知道那些骚客们会不会趋之若鹜。
官船行驶起来一路畅通无阻,那些民船见了基本会提前避让,离东京越近,摇橹的船夫越是卖力。
船到西水门已是戌时,水门已然关闭,赵良嗣出示了随身出使官文,这个身份是有特权的,可随时进城。
水门的铁栅栏被绞开,官船自有专门的停泊之处,上岸之后,正是东京不夜天的开始。
赵良嗣还要去枢密院值班房缴了公函,这种东西是不允许出现在家中的,无论什么时候入京都先把公事交代清楚后方可自行其事。
奕子枫便与他告别,赵良嗣给了他一个帖子,叮嘱明天中午到他府上,想必一上午他的下人也能把购买乱石滩的事宜打理清楚。
告别了赵良嗣,奕子枫带着黑牛行走街头。
第一次站在历史上的东京城内,这种千年的交错让他有种极为不真实之感。
西水门繁华如梦,灯火通明,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他终于看到了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
黑牛也是人生第一次来到京城,这个以一敌四的壮汉居然有了敬畏之心,跟在奕子枫身后亦步亦趋像个小媳妇。
戌时换成后世的时间是七点到九点,他们转了一会差不多已经到了戌时三刻,奕子枫习惯了手表,突然间发现想知道时间基本靠猜,顿时深感不便。
要是能有块手表多好,电子的就别想了,但机械的也好啊,手表的结构他很门清,老爸以前曾做过钟表厂检修工,家里也废弃的主板夹板一堆,把条盒轮时轮分轮秒轮组装好了,不装摆轮和擒纵叉,拧成螺旋桨状的塑料片粘在秒针上就能当小风扇用,可惜没有精密机床,那些小齿轮更需要精密的冲床和模具,这个以后慢慢想办法吧,但是做一台摆钟呢?
这个倒是可行,毕竟体积大,结构更简单。
胡思乱想的边走边看,又寻思着怎么把盐推销出去。
忽听黑牛肚子咕咕直叫,这才发现已经六七个小时没吃饭了,他饭量不大没啥感觉,黑牛不行,这家伙新陈代谢太快简直就是动车的速度,所以那身肉来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黑牛一脸窘相的捂着肚子,多亏了黑夜掩盖住他那臊红的脸。
该找个地方吃饭了,顺便搞搞推销。
繁华地段的酒楼饭馆大多人满为患,这样的地方推销制作的新盐估计要废些周折,第一人家没有时间接待,第二生意好这种新盐的重要性凸显不出来,他沉思了一下,心里已有了计较。
出了闹市区,行人稀少了许多,灯火也暗了下来,朔月的夜空变得更加星光灿烂,这样的夜空特别容易让人想家。
想到端午渐近,自己独处异空,今年再也吃不到母亲包的粽子,奕子枫鼻子发酸,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思念是一种病,一样的来如山倒,去如抽丝,他一时觉得心疼到不行,控制不住自己,蹲在路边眼泪就奔涌而下。
黑牛傻眼了,他从小到大就没干过劝人不哭的这种活,何况少东家哭的这么措手不及,他只好站在一旁干着急,忽然间,也放声大哭起来。
这家伙嗓门太大,哭得跟得了绝症似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奕子枫被他一下子就把眼泪呛回去了,太丢人了,害的老子也被人家发现在哭了。
抓起黑牛就走,再不走就有人围观,一边走一边数落他。
“好好的你哭什么哭?”
“少东家不也是好好的就哭了?”
“谁跟你说我哭了?我那是以泪洗面,没见到今天风沙很大吗?洗把脸都不得安宁!”
“啊?那、那少东家继续洗,我帮你放风。”
“滚!眼泪都吓回去了还洗个屁,找地方吃饭去!”
……
朱富贵坐在柜台内翻来覆去的算着今天少的可怜的流水,小二手支着脑袋坐在饭桌旁打盹,饭馆内就一个客人,醉醺醺的端着酒壶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着啥。
唉!朱富贵叹口气放下算盘,一天不到二两银子,去掉开支就是白皮,幸亏铺子是自家的,否则亏的家门都找不到。
按理说这地势没有闹市中心好,可也不算很差的地段,往来的商旅客人,官员书生也不少,但就是留不住人。
原因他心里明白,地势太靠前了是一个原因,大厨也是一个原因,但是好的大厨请不起,这个大厨又换不了,因为是他儿子。
“掌柜的,打烊了没有?”门外进来两个少年,一个瘦的像小白羊,一个壮的像大黑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