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中,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的有些漫无目的。
前面的黑壮少年道:“少东家,二十两金子是多少串钱?”
“你问这个干嘛?说的像你有二十两金子似的!”
“俺就问问嘛,为啥拿出金子后别人的眼睛都直了,可俺包里还有一百两银子却像没看见一样。”
“二十两金子嘛……换成铜钱你就背不动了!”
“俺不信,还能有三百斤?!”黑牛不敢相信,手里的包袱掂了两下,里面还有二十两金子,一百两银子,十贯钱。
百十斤的包袱在他手里玩出了二十斤的感觉。
“你要是能背起一千斤,就知道二十两金子的铜钱有多重了,就你手里的包袱,能再加十七八个!”奕子枫头也不回的道,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貌似泼皮的闲汉从墙角站了起来。
黑牛顿时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包裹……
唰!一个人影从他身边闪过,手上一空,包袱已经不见。
黑牛大吃一惊,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人摔倒在地。
奕子枫也听到了动静,待他转过身后,发现黑牛正挠着脑袋一脸不解看着地上。
刚才余光看到的那个闲汉倒在地上,捂着膝盖龇牙咧嘴的叫唤,而黑牛的包袱正掉在一旁……
奕子枫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个闲汉是的抢包的,本意是抢了包袱就走,只是错误的估计了包袱在黑牛手中表现出的重量,看上去二十斤的包袱到手上成了一百斤,自己就把自己给撂倒了。
没想到重量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武器。
黑牛憨直不代表他对这种犯罪行为都分辨不出,这个家伙居然敢抢自己的包袱?伸出双手,一手抓起包裹,一手抓起泼皮拎了起来。
“少东家,这人抢了俺的包袱,怎么办?”
“那还要怎么办?包袱留下,另一个扔了!”奕子枫指了指闲汉刚才待过的墙角。
对于少东家的指示,黑牛是个忠实的执行者,左手拿着包袱斜肩一背,右臂一抡,那闲汉飞出了十几步,啪嗒一声摔在墙上又掉下来昏死过去,那里还有一个刚站起来的精瘦汉子,见状哆嗦一下,后退了几步。
奕子枫冷笑看他一眼,也不多说,招呼黑牛便走。
这样的事情后世在网上看的多了,包袱抢走以后,他们若是追赶,旁边必然会出来一个或者两个人,假装无意的阻挡一下,抢东西的人就会趁机逃走。
没想到这个局还未开始启动,戏就演到了剧终,整个过程居然没有高潮!
黑暗中其实还有一人,只是已经不敢露面了,前面白衣少年不足虑,那个黑汉却是可怕,只是随意一丢就把人扔出十余步,若是空旷地,他一点都不怀疑黑汉能扔出几十步。
过了龙津桥,就到了内城,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他们两个的心情,尤其是黑牛,只要奕子枫在一旁,他的胆子就没边的大。
黑牛很快乐,虽然刚才惩罚那个抢包袱的人没有赏钱,但这一路有好吃好喝的啊,而且那么多的钱都背在他的身上,摸着就是一种幸福。
过了朱雀门,一股喧嚣热闹扑面而来,这里虽然不是东京城内最繁华的地段,但也不缺乏人流量。
“这位公子留步,敢问公子可是第一次来东京?”城门边一个青年迎了上来,半挡住去路施了一礼。
黑牛下意识的护住包袱,刚才的事情已经让他形成条件反射。
奕子枫想踢他一脚,这不是告诉人家自己是个土包子吗?
果然那青年脸色一喜,不等奕子枫说话,自己便开始道:“在下钱有道,乃是朱雀门这一代的有名的包打听,无论吃的、喝的、玩的、住的没有俺不知道的,公子想要去哪里只管告诉俺,包您玩的尽兴还物美价廉。”
奕子枫调侃道:“有名的包打听还需现在等在城门口?待漏院门口肝夹粉粥肯定没有了,那是早点,我想吃宋五嫂的鱼羹,也不知道现在收摊子没有,往前走尝尝曹婆婆肉饼,王楼山洞梅花包子……”
转头又对黑牛道:“黑牛,你肚子现在还能吃吗?”
黑牛拍了一下肚皮:“少东家,俺再吃五斤肉五斤酒没问题!”
“那就好,吃完小吃咱们再去东鸡儿巷郭厨整两个小菜,再去郑皇后宅后的宋厨喝二斤酒,要是不过瘾还有州西宜城楼,州北八仙楼,必须吃饱了再玩,马行街的姐儿最是漂亮,肚子空空容易马上风,不过也没啥,旧封丘们那里多的是药铺郎中,咱不怕!”
尼玛,当老子没出差过开封市吗?当老子没有看过《东京梦华录》?喷不死你!
钱有道已经听的汗流浃背,这哪里是个土包子,这一串吃的玩的顺带做善后工作的都报了出来了,感情人家比自己还门清,赶紧长揖一礼掩面而走。
奕子枫一把扯住他道:“哪里去,不给我们做导游了?”
“导……导游?哦,公子莫要取笑了,小的刚才看走眼了,您对汴京比小的还熟!”
“哪里话,哥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汴梁城内变化多少,你来正好帮哥说道说道,晚上你全陪了几个钱?”奕子枫意气风发的像个暴发户。
钱有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后惊喜道:“小的只要五十文钱,可以陪到三更。”他没想到居然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刻。
黑牛鄙夷的看他一眼,咕哝道:“城里人也么得便宜,俺几巴掌的功夫就一吊钱了,他一晚上才五十文,稀!”
黑牛的自言自语能让一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奕子枫狠狠的瞪了这个胡乱显摆的家伙一眼,黑牛赶紧捂上嘴巴。
几人便顺着小纸坊街往马道街而去。
……
状元楼是内城南部最奢华的正店,没有之一,即使在整个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中,它的排名也非常靠前。
状元楼早先并不是这个名字,因为曾经有两位状元在此住宿过,故改名为状元楼,也成了进京赶考的举子们讨吉利的去处。
状元楼每年有两次非常盛大的活动,一次端午一次中秋。
端午花魁酒,中秋文魁酒。
状元楼在东京有别于其他的酒楼,他本身不做青楼的生意,这让芸芸学子们爱恨交加,宋朝的文人爱逛青楼,把它当做风雅趣事,虽然这不能明面上做的肆无忌惮,可暗地里已是约定俗成。
有诗有酒没女人,这让那些文人骚客们叔可忍婶不可忍,无奈状元楼的彩头的确是好,这里不仅仅出状元,还出了很多的进士。
忍一时的欲望,就可能耍一世的流氓,大多数的学子们也就忍了,所以这里的生意倒也一直红红火火。
状元楼的掌柜也并非是不懂变通之辈,他们自己不养妓子,但不拒绝你带来呀,不仅仅如此,状元楼每年还举办端午花魁会,邀请整个汴梁城的青楼业来此进行交流……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变相的比赛。
也正是因为状元楼自己不做此行,相对的也就公平公正,所以在整个青楼业内的口碑颇好。
状元楼的老东家石开泰从早晨就被请过来了,一直到现在没走。
主楼一层正中的柱子已经用彩缎包裹起来,柱子的正上方是二楼的栏杆,栏杆上已经扎满了锦花,大厅之内已经隐隐有了节日的气氛。
一楼的大堂之内已经人满为患,这个时辰的汴梁人是不睡觉的,尤其内城夜生活更是刚刚开始,状元楼这样的地方自然倍受青睐。
石开泰坐在柱子对面不远的一张小桌旁,他的左边是一位年约五旬的男人,手指关节粗大,面上皱纹横生,一身匠人打扮,右边是一中年男子,青衫白面,正是他聘请的酒店掌柜蒋未生。
他的眼光一直在柱子和楼上栏杆之间来回徘徊着,心中忧虑重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门外进来三人,其中一人他认识,朱雀门一带的帮闲钱有道,这人原先是个读书人,但屡试不弟,又不懂其他谋生手段,慢慢的家道中落,最后沦落为汴梁城中的一个帮闲,不过碍于心中仅剩一点的读书人颜面,他就基本不做白天的生意。
另外两个少年一看就是主仆身份。
钱有道把二人引进来之后便滔滔不绝的介绍状元楼的来历,路上交谈中他已知道奕子枫是一个今年参加秋闱读书人,于是更加着重的介绍了状元楼的辉煌历史。
奕子枫对秋闱一点兴趣没有,状元楼的运气关他屁事,自己是被那个“不肖子孙”强行送到大宋自费旅行的,刚露一个面就要消失一个月,一点都不尽赡养长辈的责任。
自己眼下最需要做的事就是多搞一些钱,过两年说服了梅娘之后赶紧南迁。
直接忽略了钱有道的喋喋不休,四下打量的这座历史名楼。
店小二刚从后堂转过来,见了三人赶紧上前,一脸的歉意道:“二位客官辛苦,敝店现人已满,如果时间等得起,厅外有供人休息的长椅,就请二位前去奉茶,如果等不及,汴梁城里还有其他的好去处,大的如樊楼,潘楼,孙羊正店,小的沿街再往前走李家厨味,金家羊馆也能让客官吃玩的尽兴。”
他认识钱有道,知道是一个帮闲,所以直接问候奕子枫二人。
奕子枫简直惊呆了,不是说同行皆冤家吗?怎么还向接待不了的客人介绍其他的同行?不过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店小二没准是个无间道,或者对自己的东家心有怨气。
“小二哥,楼上的座位不都还空着吗,给我来一个楼上的座位。”奕子枫说着带着黑牛就准备上楼。
“客官稍等。”店小二拦住了他,向身边一张小桌坐着的老者见了一礼。
“东家,蒋掌柜的,这二位客官想上二楼,您二位看看可能通融。”
奕子枫顿时脸上臊红一片,刚刚还怀疑人家是个无间道呢,原来掌柜的就在身边,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这就是宋人的道德品质啊,这是一个空前繁华的盛世,但人的良知和淳朴却没有在盛世中迷失。
不禁感慨,这店小二幸亏生在古代,要是在后世能活活被店老板打死,那个时代商场讲究的是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越是厚黑越是毫无底线的挣钱越是能受到别人的尊重。
蒋掌柜的站了起来,对奕子枫拱手道:“好让公子失望了,敝店即将举行花魁会,二楼正在装饰,暂时无法接待客人,还请公子体谅。”
奕子枫见掌柜客气,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听说二楼正在装修,不由得暗自摇头,以前学产品设计不免跟装饰装修艺术有过交叉接触,这状元楼装饰的既雅致又气派,正是他喜欢的那种格调,保持现状反而更美,虽然遗憾,却也无奈。
只好笑叹道:“状元楼雅致大气,又何须多做装饰?不如就这样不动最好,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猫……咦?”他的眼睛四下打量一番,忽然停在了柱子上面,略有惊疑。
石开泰的眼睛立刻眯起盯住了奕子枫,看到他的目光所在,便缓缓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