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怎么睡着的奕子枫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再醒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的脸吓了他一跳,刘猛正满脸惊喜的看着他。
“你咋进来的?”奕子枫身子往后缩了一点。
“你的房门没关!”刘猛挠挠脑袋。
“卧槽,我说身上怎么这么痒呢,看样子被蚊子叮了一夜!”奕子枫松了口气,低头看看胳膊和大腿,果然被盯了好多个疙瘩。
“你来干啥?”
“奕公子,大喜啊!”刘猛一脸的激动,抽出两件铁器。
“说明白点!”奕子枫右腿已经开始运劲,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犯抽,。
“钢水成功了,您看看,多亮的颜色,我再敲一下给您听。”刘猛把手中两个铁器用力的互相砸了几下,声音清脆悦耳,没有一点生铁敲击的沉闷声。
奕子枫一眼就看到其中的一件正是他昨天浇铸的枪管……卧槽,这家伙真会挑东西。
“慢着!”大喝了一声赶紧抢过来,这东西可是他的宝贝,还好,枪管不但没有弯曲,连印痕都没有留下一点。
“咦?中间这个铁棒怎么没有取下来?”奕子枫发现问题。
“公子,取不下来呢,好像熔到里面了。”刘猛一脸的纠结。
“走,去作坊看看。”奕子枫披上衣服就走,出了门才发现天刚刚亮。
难不成这货一夜没睡?
……
枪管中的铁棒是两端冒出的,插在铁砧上一个大小合适的孔中,奕子枫几锤下去就让刘猛佩服的直叹息,公子绝对是个行家。
生铁棒纹丝不动,钢水跟生铁棒还真有些粘连了,应该是砂模预热的温度有些高,如果稍微冷却一点再浇铸那就完美了。
不过这也不完全都是坏处,只要取下来,粘连处的表面在淬火之后硬度会变得很高,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大宋这个时期的生铁含碳量会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在近似熔化的温度下,钢的表面会呈现出一层深度不定的渗碳层。
钢材淬火的硬度一般取决于材料中的碳含量,渗碳层的作用会让钢材表面淬火硬度大于内部,让该金属部件表面硬度很高而内部塑性不变。
通过亲手炼制的一炉钢之后,奕子枫发现从资料库里找到的方法虽然都是成熟的技术,但显然并不符合这个时代,那些经过无数科技积累后找到的解决方案,在大宋根本行不通。
就拿炼铁来说,原料可以找到,可是为了提高品质的氧化剂呢?假如用电炉炼钢,那电从哪里来?等等问题只能纸上谈兵。
这些现象反映了一个问题,并不是说你拥有了后世的知识储备就什么都能做出来,这就好比你知道了一个正确答案,但是解题的过程还需要你去列出来,其中每一步怎么走还要靠自己摸索。
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求索!老奕,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奕子枫把那根枪管坯料扔进了火炉中,取不下来难不倒他。
把烧红的钢管放在铁砧上,用一把十四两的小锤趁热绕着圈密集的轻敲,等从这头敲到那头后,再次垫在铁砧的孔上,一敲露出一截的生铁棒,啪嗒一声,生铁棒应声而出。
刘猛拿起钢管迎着光亮一看,内孔虽然发黑,但是笔直发亮,他是真的五体投地了,公子不是一个读书人吗,怎么这等匠人的手艺居然做的比他还内行?
奕子枫找来一把朴刀,对着另一块钢锭砍去,当的一声,朴刀的刀刃崩出了一个大口子,那块钢锭连个印子都没出现。
好硬的钢!
一般的情况下,钢越硬越脆,奕子枫想起昨天还浇铸了一个一寸直径的铁棍,找来后正好能插进铁砧上的一个大一些的孔,然后用一把五斤左右的锤用力砸……靠!他觉得这个铁棒应该起个名字,叫棒坚强。
扔下锤后,奕子枫看着丝毫没有弯曲的铁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把岳飞给的那块陨铁剩料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他知道这块料一定非比寻常。
“刘掌柜的,接下来你帮我做这些东西……”奕子枫拿出一叠图纸给了他,但是告诉他剩下的陨铁料一炉只准放十分之一。
……
乱石滩的工地很烧钱,但是乱石滩的作坊又很挣钱,虽然最终库房里的银钱并没有涨了很多,但是乱石滩的规模和建设却一天天的丰满起来。
五月转眼就要过去,天气彻底的炎热起来,奕子枫到大宋已经一个多月了。
乱石滩的新名字已经想好,奕子枫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地方是自己的产业,所以对外业务的接洽一律由梅娘出面。
乱石滩是以庄命名的,华盛庄!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奕子枫没有给大家解释,梅娘和一丈青二人也不是文盲,知道这个名字和引经据典不沾边儿,不过既然他不说明,二人也不会刻意去问,反正这个家说到底还是奕子枫当家,起啥名字不重要,只要他高兴就好。
最近喜欢购买商铺购置地皮的似乎不止他一个,昨天“陆公子”来了一趟,告诉奕子枫她已经把秋福楼旁边的那一座空商铺买了下来,并且正对面临河的空地也同样买下来,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参股。
奕子枫知道由于秋福楼渐渐做出名气,旁边的商铺很快就会有人抬价了,现在抢购实在是眼光卓远,不由对这个生意场很有主见的“陆小娘子”心里极为欣赏,这种感觉和梅娘一丈青不同,有点像知音,更为神奇的是,奕子枫发现如果把陆小姐虚拟了一头秀发,居然跟后世的江秋娜神似。
奕子枫随即入了五成的份子,对她取名字为“秋枫庄”也毫无异议,秋枫如火,意味着生意一定红红火火。
好吧,不就一个商贸货庄嘛,爱咋玩咋玩。
过了今天他就要去汴梁,汴华书院那里该去报到了,再过两个月秋闱就要开始,梅娘已经严禁他再参与作坊里的任何事情。
虽然梅娘在别的场合下以奕子枫马首是瞻,但对科考的事情上她表现的极为强势,发起飙的梅娘对奕子枫这个身体还是有些威慑力的,再加上奕子枫不舍得她生气,立刻举手投降。
六月初一,仲夏早晨的蔡河,水面上弥散着一层氤氲雾气,华盛庄现在有了自己的一条专属客船,这是前天“陆小娘子”走后留下来的,据说是赵福金送专门送给她的,现在转赠给奕子枫。
这种双橹的快船不以载货为目的,只求舒适和速度,更关键它的船籍属于官船,还挂在茂德帝姬的名下,各种客货码头任停,沿途优先放行,实在方便奕子枫以后从京城到华盛庄往返。
黑牛的随行护卫一职暂时移交给了一丈青,现在他专职于华盛庄的保卫工作,他那傻大黑粗的形象其实也不利于作为一个贴身护卫,目标太大。
晨曦初亮,万物便已苏醒,蝉儿振着翅膀试探性的发出第一声蝉鸣时,小鸟却早已歌唱,蔡河两岸花红柳绿,远处田园郁郁苍苍。
奕子枫迎着冰凉的晨风站在船头,一丈青则坐在船头吐纳,男子秀儒,女子绝俏,一路船商无不暗暗称赞,见那船身俨然又是官船样式,想来主人身份定然不凡,于是纷纷避让,唯恐冲撞二人。
船经朱仙镇,蔡河转向东方,当一轮红日跃出水面之时,水面一片金黄光芒四射,天地间仿佛充满了生机。
奕子枫心胸大开,忽然觉得人生实在如一粒种子,落在哪里都会生根发芽,天地之大,流落何处不可为家?在这一刻,来大宋一个多月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一畅,就想放声大唱。
此情此景脑中回想起的第一首歌就是沧海一声笑……
哈,天地之大,就让此处为我家吧!
于是气沉丹田,轻展双臂,看着前方的水天一色,放开了喉咙。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一丈青诧异的睁开眼睛,不知道子枫今天换了哪门子风抽了。
“哗啦!”一声,水面迸出一朵水花,一条六七斤的鱼跳出水面五六尺高,快船顺流顺风速度颇快,那条鱼眼看着就要砸到站在船头的奕子枫,啪的一声青芒闪过,那条鱼就落在他的脚下,歌声也戛然而止。
一丈青收回青索捂着嘴偷笑,心道叫你抽风?你看鱼都不乐意了!
尼玛,差点被袭胸了,奕子枫想一脚把鱼踢回河里,低头看去,发现鱼已经死了。
“你杀生了!”奕子枫指着一丈青。
一丈青一怔,没想到奕子枫这么有爱心,不由低下头去,面有惭愧把那条鱼捧了起来,小声道:“对不起鱼儿,下次我一定下手轻点。”说着准备把鱼放回河里。
奕子枫伸手拦下笑道:“你这说法就不对了,你应该说鱼不就是吃的吗?用鞭子抽死和用网捕上来杀死有什么区别?鱼放下来,这么肥的鲤鱼说扔就扔太污染环境了。”
一丈青愕然看着这家伙,原来是个假慈悲!
“可它也是一条生命……”她无力的争辩一句。
“只要不是滥杀、虐杀,其实就可以了,人世间的生杀屠戮自古有之,谁又能说的清楚是非对错,你武功这么高强,就是心地柔软。”奕子枫叹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解释是否完美。
“难道这样是错的吗?”一丈青有些迷惑。
“我也没说是错的,关键你要分清楚在什么样的场合下可以慈悲,你要有自己的主见之后再去慈悲,否则慈悲有的时候就是个笑话。”
“嗯,子枫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我慢慢改正。”
“我去!你看这就是没有主见,我特么的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地球,不然怎么会遇到你这么好的人,青儿,你不该对我这样的,因为我做的也未必全都正确,有时候也有脑子犯抽的时候,我倒希望你在我混蛋的时候一鞭子把我抽醒。”
青儿?一丈青身体都颤抖起来,子枫居然叫她青儿了!
“子枫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算做错了青……青儿也要跟着错。”一丈青声音虽小却充满着坚定。
“我要是做了损害别人损害大宋的事呢?”奕子枫有点感动,但他不想一丈青变得如此,这不公平。
“青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那我做的错事要毁掉你和我,甚至于咱们整个家,你还跟着错吗?”奕子枫想暴走了。
真特么让人爱恨交加的万恶封建主义啊!
一丈青终于凌乱了,张着嘴吧不知所措,风吹过来,一缕长发贴在脸上,朱颜居然有些憔悴,状若无助。
奕子枫看着心里忽然一阵怜惜,突然捧着那张脸,啪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想把她搂进怀里时却抱了一个空,原来一丈青已经软软的瘫坐在甲板上了……
不远处的一个码头边有人恨恨的骂了一句:“登徒子!”
奕子枫耳朵一热,他还没有来及把一丈青拉起来,就听远处有人喊道:“奕公子,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