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子枫端坐不动，似乎对李彦刚才说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现在差不多巳时二刻了吧，那丫头该到了吧，忽然，他耳朵一动，凝神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是走是留，李彦挟公报私吃相难看，这些东西只要被他盯上，不管是汤是肉都没有大家的份了。

卓掌柜有心想打个圆场，想到李彦平时为人做事的做派，生怕和事佬没做好，自己还惹了一身骚，反正只要被李彦盯上，今天这个售卖会十有八九要黄，一时心里犹豫不决。

楼梯一阵脚步声，上来两个小黄门，卓掌柜一看心里叹道：李彦动真格的了，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否扛得住。

可是这个少年给他印象很好，想了一下，决定再努力一下……解不解得了围图个心安。

“李大官息怒，这位公子年少莽撞，想来也不是故意冒犯您，而且他的师父还是方外之人，您看是不是高抬贵手，莫与他一般见识……”

“哼！卓掌柜的，别说某不给你面子，这事牵扯到藐视皇家，今天谁来都不好使了！”

小黄门快步走了过来，面色带苦。

楼梯间的脚步声未绝，紧接着又出现一个宫装少女。

众人不解，这二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上的，这女孩是什么来头？

两个小黄门正是李彦的随从，他有些奇怪，刚才并没有叫人过来捉拿奕子枫，二人怎么就贸然出现了呢，不过看到随后而来的宫装少女，他脸色就变了，那少女可是正经的宫女打扮……

这个宫女……不是赵福金身边小竹儿吗？

小竹儿来到他面前，很是礼貌的福了一礼。

“李大官，帝姬让我来问你，你什么时候可以代表皇家了？你什么时候又可以冒充茂德帝姬说话了？”

小竹儿面无表情，说的轻声细语，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李彦听的脑中顿时炸开了，他今天过来虽然打着皇家的旗号，但其中跟皇家根本没有半点干系，他无非是想以极低的代价把这些宝贝收于囊中，便于日后打点关系之用。

可是为什么茂德帝姬居然知晓了。

冷汗顿时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这话从何说起，老奴……老奴怎敢冒犯皇家的威严？”

“哼，帝姬就在楼下，你刚才那些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帝姬说了她最讨厌恶奴冒充主人为非作歹，请李大官自行掌嘴五下，速回宫内。”

啊？！大厅内众人无不吸了一口凉气，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打脸啊。

听到帝姬就在楼下，李彦顿时面如土色，整个人立刻瘫在了太师椅上。

小竹儿又款款来到奕子枫面前，同样一礼，不过却是满面春风，居然还俏皮地对他悄悄的眨眨眼睛。

“奕公子，帝姬说楼上人多就不上来见你了，一会儿去秋福楼喝茶，这个水晶杯虽然金贵，但是皇家也不会擅自夺人之美，如果能有剩余，公主自己愿八千贯留一套，公子是自己人就不必破费了。”

哈，这剧本……演的不错嘛！虽然出现了李彦这个变数，但节奏丝毫不乱。

茂德帝姬是事先安排好的托，五套玻璃酒具卖出去四套就行了，只要有了名声，剩下那一套走黑市只会价格更高。

在场的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少年为何有恃无恐，原来他跟帝姬关系竟然好的如斯，帝姬说不上来见他了，这个见字那是相互平等之间才用的称呼。

奕公子？李彦终于明白自己踢到石头了，这个名字他听过，最近茂德帝姬口中经常提到的两个人之一，一个是奕公子，一个是陆公子。

李彦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全靠他消息灵通能见风使舵，对于奕公子这个名字出现他不可能不托人打听，奕公子不但跟帝姬相熟，还救过郓王赵楷。

要是换的别的帝姬或妃子说话，他还敢阳奉阴违，但茂德帝姬发话，他绝不敢认为自己的身份可以有丝毫的忽略，纵然官家也曾对他颇为赞许，但是茂德帝姬就算打死了他……那也是白死了，没准官家还会心疼茂德打人打的累不累！

在小竹儿冷冷的目光下，啪啪……五个一点水分都没有的耳光响起。

李彦失魂落魄的带着两个小黄门走了。

小竹儿又对奕子枫道：“奕公子若是无事，还请秋福楼一聚。”

奕子枫笑道：“既然帝姬让我省钱，那今天秋福楼茶酒管够，我请客！”

说完了站起身来，向四周叉手道：“各位掌柜的，刚才帝姬的话大家也听到了，诸位该怎么买就怎么买，有富余那就留一套，如果大家实在喜欢，那就只管拍完，帝姬那里我自会分说，她心地善良，绝不会怪罪大家，我就先告辞了！”

一屋子的人这时候还有谁敢拿矫作态，纷纷站起来跟奕子枫客气起来。

“奕公子今日为我等出了一口气，您还不知道吧，那李执事先前还要一千贯买下五套呢！”

“是啊是啊，他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在场的各位哪个不知道这是无价之宝啊！”

“公子，在下是杨楼的杨凯，日后还请公子多多光临杨楼，让在下有个做东的机会。”

“公子，我是潘楼的王夫尧，日后奕公子若有闲暇一定光临敝店，尝尝我们那的招牌菜桂花河豚。”

……

奕子枫几乎是逃出来，汴梁人民太热情了，如果不是他逃的快，估计会被在场的人直接押送到各大酒楼。

秋福楼里不仅仅是茂德帝姬在，当然也少不了“陆公子”。

大家看到奕子枫似乎有些狼狈，非但不加以同情，反而幸灾乐祸的取笑他。

“子枫兄今日这身打扮真是与众不同……”江秋蒳半掩着嘴巴笑道。

“得，你就直说另类吧！”奕子枫撇撇嘴。

“我可不敢说你口中的那种话，真庆幸那些商人手下留情，否则我们今天只能看到夏花零落，碎成秋菊了。”江秋蒳知道他不会生气，继续打趣他道。

“子枫哥哥的这身很好看啊，尤其这靴子，要不是宫里的规矩不准露出脚趾，我都想要一双这样的。”赵福金心地柔软，难得的在“陆公子”面前帮另一个男人说话。

“你想要那还不容易！回头我给你设计个不露脚趾的靴子，铮亮的那种，保证你穿起来既漂亮又舒适！”

“是青儿姐姐脚上的这种吗？”赵福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丈青，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她脚上的靴子，铮亮的深褐色显得非常漂亮。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我觉得咱家福儿适合红色的或者白色的，过几天我琢磨出这两种颜色后就给你做。”奕子枫低头看看赵福金的纤足，估计最多36码，这年头可不能直接给人家女孩子量脚丫子，不然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娶了她，要么被打死……

“哼，重色轻友，我的呢？”江秋蒳佯怒道。

“你的？忘得了别人也不敢忘得了你，像你这样颜值的模特我哪里去找？别的不说，你把靴子穿出去走一圈，保证第二天汴梁城里就火了。”

“啥模特啊，不就是个托嘛！”

“不一样，一个是在勾引别人买，一个是勾引别人模仿，怎能相提并论？”

江秋蒳冰雪聪明，这两个词都是从奕子枫口中知晓，一直没有深想，今天听他一解释，转念之间便明白了不同之处。

几人在此相聚也没有大事，无非是想听到多宝阁最后的消息，大家的关系现在都处的跟一家人似的，说话举止早就不再如早先那样的扭捏。

反正无事，奕子枫又开始说古道今，顺便整点心灵鸡汤出来，几人立刻进入满眼小星星的迷妹状态。

到了中午时分，小竹儿消息打探回来，五套酒具卖出去四套，卓掌柜强行留下来一套说是留给帝姬的，价格两套九千贯，剩下的分别是九千一百贯，九千三百贯成交……

奕子枫牙根有点痒痒，也不知是嫉妒的还是羡慕的，尼玛，汴梁人真是不差钱啊！

说话间，赵良嗣也来了，昨晚多宝阁的大食人就是他让家奴穿了大食人衣衫冒充的，到此刻起，做这个局的所有成员算是全部到齐了。

赵良嗣做事还是挺有效率的，那边的拍卖刚结束，他就让几个家奴带着一个大食人去把三万四千五百八十两用车拉走了，这是扣掉了5%佣金之后的。

宋制的重量是一斤十六两，两千多斤的银子雇用了两辆牛车，幸亏银子比重大，重量不轻却体积很小，上面堆了一些柴火根本看不出车上装的什么。

这是到目前为止，奕子枫所挣到的最大一笔款项，分给每人二千两的辛苦费后还剩一大堆的银子，如果让梅娘看到，估计她会直接晕倒。

……

午后的延福宫外知了又开始叫了，几个小太监搬着梯子架在柳树上准备把它们从树梢上赶走。

赵佶制止了他们，蛙声蝉鸣这东西对一个搞艺术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意境，爬到树上赶走他们无疑就是焚琴煮鹤的行为，。

小太监撤了梯子后，那些知了仿佛知道了危险已解除似的，唱的更加欢畅。

李彦那边的举动梁师成是有眼线的，能够做到皇宫里太监第一人，只要他说一声立刻，会有无数个眼线投靠于他。

“官家，老奴刚才听人说后苑的李彦在面壁自罚呢，结果中午没吃饭没有力气，一头撞在柱子上，脑袋上起了个大包。”梁师成捂着嘴假装自己在说一件有趣的事。

“哈，这家伙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对呀，后苑里谁会这样惩罚他呢？”赵佶刚笑出声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听说是茂德帝姬。”梁师成凑近了一点小声道。

“茂德？无缘无故的惩罚他做什么？可打听到什么缘由？”赵佶八卦起来。

梁师成眼睛左右扫了一下，最近的小太监也有五十步开外。

“老奴中午去御厨房传膳的时候听了几句，好像是上午他假冒茂德帝姬的名誉去多宝阁敲诈……人家成交三万六、七贯的宝贝他竟然只出一千贯就要买下，被帝姬当场抓个正着。”

“啊？！这家伙怎敢如此大胆，福儿……惩罚的好！你可知那是什么宝贝，值那么多钱？”老赵也是个好玩的主，开头发怒只是一瞬间，听到有好东西忍不住追问一句。

“听说是五套水晶酒杯，杯体通透，即使隔着酒杯也能看到对面之人毫发须眉，难得的是每只杯子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接着，梁师成把整个过程如同亲见的说了一遍，可见他打听起来没少下功夫，老赵心里也明白，后宫之内从来就不是一个清静场，太监们之间勾心斗角那是常态，上位者也乐见其成，因为他们知道太监要是铁板一块那就是皇帝的灾难。

“福儿呢？她从秋福楼回来了没有？”听到赵福金中午又和那几个小子混在一起，他忍不住问道。

“帝姬刚刚回来，在哪位娘娘那里老奴不知。”

“嗯，那个奕小子还在秋福楼吗？”

“这……老奴也不知晓，要不要派个人过去察看一下？”

“派什么派？你准备一下跟我出宫。”

“官家这是何去？”

“秋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