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急救室的门开了。
两名中年男性医生走出来,在走廊喊了一声:“谁是夏可可的家属?”
李长靖浑身一震,他木然地迎去,应道:“我是。”
两名医生摘下口罩,各自叹息了一声,惋惜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伤势太过严重,身多处骨折、体内大出血,虽然你们给她喂了一些中药,让外伤快速痊愈,体内的淤血也散得差不多了,但是她的头部受到了强烈撞击,已经导致脑死亡,估计很难再醒过来……”
刘青檀脸色煞白,抓住医生的手,尖声道:“这怎么可能,你们再给她治疗一下,多少医疗费我们都愿意付,请你们救救她,她才19岁啊!”
两位医生低下头,脸色沉重。
李长靖面无血色。
他一步一步走进急救室,将安静躺在手术台的少女抱在怀里,往楼外走去。
两名医生见状制止道:“快住手,病人才刚做完手术,不能移动她!”
李长靖面无表情,对两名医生说:“你们救不了她,没关系。我来救。”他就这么抱着夏可可,径直离开医院。
已经接近午夜,马路行人稀疏,寒风呼啸。
刘青檀默默跟在身后,她看着步履蹒跚的李长靖,心中悲伤、难过、愤怒、无助交织在一起,令她呼吸困难,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长靖。
“青檀,麻烦你去买些床用品回铺子那边。”李长靖突然低声说道。
刘青檀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李长靖独自一人,抱着夏可可,尽量走得稳当些。他低下头,凝视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女孩,哪怕断手的疼痛令他直冒冷汗,但他还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当初。
在镇子的时候,水儿生日,李长靖背着半箩筐的药材,走遍了所有铺子,贱卖都没人要。
是夏可可将自己打零工挣来的三百块钱借给了他,让他买到了蛋糕、猪肉、西瓜。
在镇门口那边,他被徐怀天打成重伤,被在场数百个镇民耻笑,是夏可可悄悄将天机线的药瓶送去给水儿,是她背着他回到药铺,不顾她爹的反对,给他治伤。
那天水库里被人下毒,所有镇民都指责李长靖是凶手,依旧是这个少女站出来,涨红了脸,与镇民们对峙。
这是个天使般的女孩,善良、阳光、活泼、美好。她才刚读高三,才刚满19岁,几天前,她还满怀憧憬地说:“我要考一所大业城的大学,这样就能经常和靖哥在一起了。”
李长靖的心在滴血,仿佛被人千刀万剐,撕裂一般的疼痛。
————
将夏可可安置在铺子的待客室之后,李长靖坐在门口,一夜没睡。
清晨,刘青檀给他买了一份早餐,李长靖没有吃,低着头,对她说:“今天铺子暂停营业一天,让林佳她们明天再来班。还有,打电话给夏掌柜,让他来一趟大业城。”
刘青檀吃了一惊,劝阻道:“夏掌柜这么疼可可,如果让他知道……”
李长靖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夏掌柜的知情权。可可之所以变成这样,怪我,全都是我的错。”
刘青檀了解他的脾气,知道劝不动,所以只好按他说的去做。
早才打的电话,夏掌柜晚就坐飞机到了。
四十多岁、体型微胖的夏千山,按照地址一路找到了长青药铺,风尘仆仆。
进来之后,刘青檀刚想去打声招呼,结果夏掌柜沉着脸,几步前,重重一拳打在李长靖脸,将他打翻在地。
夏掌柜面容扭曲,索性坐在李长靖身,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不断往他脸打着,一拳又一拳,一直打得李长靖整个脸都肿了起来,鼻血直流,气喘吁吁,没什么力气了,刘青檀才强行将他拉开。
夏掌柜一屁股坐在地,指着李长靖,厉声道:“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为什么!她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找你,我就反着,没想到你果然是个扫把星,你个臭小子,当初我就不该让可可救你,让你被那个徐怀天活活打死算了!”
夏掌柜一边骂着,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还要继续打,刘青檀忍无可忍,拦在李长靖面前,气愤道:“你够了!可可出事跟长靖没什么关系,她是被坏人害的,就像遇到了你们镇的那种恶少苏博文,有道理可讲吗!?”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瞬间就哭了。
夏掌柜指着李长靖,老泪纵横,喝道:“她在哪!?”
李长靖指了指身后的待客室。
夏掌柜连滚带爬地进去,不一会,里面就传来了他伤心欲绝的哀嚎。
过了一个多小时,夏掌柜哭得累了,李长靖才走进去,在他身边坐下,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陈述出来。
夏掌柜坐在床边,默默听着,一声不吭,细心地将夏可可一只柔嫩的手放回被子里,轻轻拍了拍。
“是我没有照顾好可可,一切都是我的错。”李长靖轻声道:“夏掌柜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我会尽力弥补你的。”
夏掌柜头也不回,只是冷笑一声。
李长靖也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接下来的三天,铺子重新营业,而夏掌柜也留在了这里照顾夏可可。
让刘青檀感到有些难以接受的是,李长靖恢复得很快,吃饭时就吃饭,睡觉时间就睡觉,见人就打招呼,熟人搭讪就谈笑风生。
刘青檀知道李长靖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她担心李长靖是受不了打击,有些精神失常了,为此还问了他好多次,结果李长靖每次都反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没办法改变了,人要学会接受现实,无论如何,日子总得过下去。
还有一点让刘青檀感到很奇怪,那就是李长靖经常会外出,一走就是大半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去哪,到了晚回到四合院,又总会有两辆货车停在外面,将大箱大箱的药材搬下来。刘青檀不知道那些药材是怎么来的,因为她身为店长兼财务,购买如此多的药材,资金一定会有所流动,可是卡的钱明明一分都没少,足以说明那些药不是李长靖买的。
更奇怪的是,药材搬进四合院之后,李长靖就会闭门不出,一直到第二天才面无血色地出来,刘青檀猜测他是在炼药,可是他又偏偏没有把炼好的药送来药铺,着实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
那天下午,铺子来了一伙大汉,自称是王氏家族的人,十分客气,说是专门过来协商的,要对夏可可负责,该赔偿就赔偿,无论多少钱,他们都不会拒绝。
李长靖很热情地接待他们,但是却闭口不提赔偿的事,拉了一会儿家常之后,就把他们送走了。
刘青檀忍无可忍,将李长靖拉到一边,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冷血,可可都变成植物人了,那个王亚楠却还在逍遥法外,难道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李长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直到晚铺子快打烊了,李长靖在店里拿了一盒七宝养气丸,脸色平静,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刘青檀望着他单薄的背影,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
城北,王氏家族的别墅区。
在某一栋豪华大楼里,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神情各异。
“王亚楠,你闯下大祸了你知道吗!”
一名年过四十的高大中年男人,拍桌而起,对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的王亚楠厉声道:“早叫你收敛一点,你偏不听,仗着是我儿子,为非作歹,都什么年代了,还敢强抢民女?大业城鱼龙混杂,我们王家并不是最大的,哪天踢到了铁板,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头白发的王亚楠吞了口口水,忐忑不安道:“爸,那个长青药铺有这么厉害吗?我都派人打听过了,店主是两个人,一个叫刘青檀,之前是霍家的秘书,还有一个叫李长靖,是个农村来的山炮……”
“闭嘴!”名为王乾坤的高大男人骂道:“那一家店,听说程家和霍家都有股份的,这证明他们跟程霍两家都有关系。另外店主李长靖年纪轻轻,但是炼药天赋极高,连二阶延阳丹都能炼出来!”
旁边有个三十出头的美妇人皱眉道:“二阶延阳丹?这不是徐振海的独创丹药吗?那个李长靖莫非是徐振海的徒弟不成?”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啊。”王乾坤叹气道:“我派人去盯梢,发现那个李长靖这几天一直往徐家跑,每次都是徐怀柔那个臭丫头亲自接待的——还有霍家的霍真,也在这两天跟他见过几次面,两人相谈甚欢,一看就是交情不浅。”
“家主,我看那李长靖应该没这么大的面子。”沙发有一名六旬老人站了起来,嗤笑道:“家主别忘了,那个李长靖是一名炼丹师,炼丹师身份特殊,不管是谁遇到了,都会十分客气,咱们家志猛现在进了徐家登仙阁,连徐家家主都对他礼让三分呢,难道还不比那李长靖有牌面吗?”
“对呀,客气归客气,但未必是跟他交情好。”那名美妇人附和道:“更何况我们王家身为七大家族之一,在大业城赫赫有名,还会怕他一个名不见传的破药店?”
王亚楠见这么多长辈给自己撑腰,底气立马足了,叫屈道:“爸,我冤枉啊,是那个小妞自己跳下楼的,我亲都没亲到她,连衣服还没脱呢……”
王乾坤脸色缓和了几分,哼道:“我王家当然无需怕他一个炼丹师,跟程家和霍家攀关系又如何?我王家几乎所有修炼者都在这里,多达四十多个,其中还真二阶的就有十二位,还真三阶的还有两位,难不成那个李长靖还敢找门来不成?”
王亚楠底气更足,洋洋得意道:“爸,要我看呀,你就是担心太多了,以咱们王家的影响力,谁不敢给我们面子?小叔白天还带人去了长青药铺,问那个李长靖要不要赔偿,结果那小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下,全程笑脸,生怕将咱们得罪了呢。”
王乾坤没好气道:“甭给我溜须拍马,为了你的安全,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都不许去,免得……”
轰!
王乾坤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巨响,将大厅里十几个人全都吓了一跳。
王乾坤脸色铁青,大喝道:“来人啊,给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有个下人脸色恐惧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家主不好了,外面有个人一脚踢烂了院子的铁门,已经打进来了!”
“混账!”王乾坤骂道:“那扇铁门重达两千斤,谁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一脚踢烂?”
那名下人战战兢兢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那个人气势很强大,咱们的人离他十多米远,被他隔空一拳就打飞了。”
“你说什么!?”王乾坤脸色大变,惊骇道:“那个人年纪多大?”
下人回道:“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二十多岁?隔空伤人?”美妇人睁大了一双杏眼,“大业城何时出了如此年轻的脱凡境高手,莫非是徐家的徐怀天来了?”
王乾坤脸色难看,挥了挥手,下令道:“所有人做好准备,随时出去迎敌!”
“是!”在场众人齐应一声。
————
王家大门外。
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站在一扇倒在地的巨型铁门中间,双手背负,长衣飘飘。
身外,是围了一大圈的保安,手里拿着棍子,只是每个人都脸色恐惧,浑身发抖,不敢前半步。
年轻人擦了擦涌到嘴角的一缕鲜血。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区,轻声道:“今晚便让你们知道,欺负我李长靖的人,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