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元宝山,黑暗中只有最大的屋子还亮着。屋里一个男人低着头,一个女人搂着他在耳边细语呢喃…夜空上山里的星星也害羞了,一眨一眨的,想要钻进云里。
燕七在笑,笑得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她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一个以为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手执长剑从天而降,救了自己的男人。简直就是她心中的大英雄!他英俊潇洒,带着一股子清冷孤傲之气;武功超凡,居然还使左手剑!
实在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啊。
燕七笑道:“我一个在山寨子里长大的,可听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相公,我可不会轻易撒手。”
江玉两只胳膊都僵住了,似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又被她忽如其来的一段话,搅得心神不宁,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张口便道:“所以只要是你看上的,便这样不知羞耻的对男人轻薄无礼。”
燕七听到这话,环着他胳膊的手微微的颤了颤,松开来,回身背对他坐下。
羞耻,轻薄,无礼?燕七托着腮咂咂嘴琢磨这几个词的意思,有点似懂非懂…反正不是啥好话…
这江玉,和燕七见过那些行走在闹市中江湖人是绝不相同的。他的这种气质和风度绝非是一日形成,一个从小漂泊的人,不会有这种气度。可他现在一身布衣沦落江湖,是因为家中遭了什么变故?
燕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思乱飞。
其实话一出口,江玉又觉得说的有点重,想改口却是来不及了!只见背着身的燕七捧起酒坛,倒了一碗酒。
屋里很安静,能听到山中传来的阵阵虫鸣。
江玉的神情有些飘忽,喉咙里响了响,没发出声音,缓步走到她身边,跟着坐下来,伸手就拿走了燕七的碗,把酒一饮而尽。
燕七怔住了,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江玉笑笑:“你不是怕有疤?那就别喝酒了。”
燕七傻了。
第一次看他这样的笑容,一双黑宝石般明亮的眸子,闪着光芒,就像是冰河瞬间的解封,又像是春回大地新生的喜悦。
这人是怎么长的这么迷人的?
燕七似是痴了,胡话张口就来:“你不怕我下了迷药?放倒了你,直接拉去圆房?”
脑门子直跳,江玉闭紧了嘴。
见他不语,燕七眼珠子咕噜转,用胳膊肘子碰碰他道:“恩公,你说你路过元宝山,原本打算要去哪里?”
江玉垂目,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碗沿,“我原是要去南晋。”
燕七皱眉,元宝山这条道也不通南晋呀,“你走错路了吧?”
江玉看她一眼,道:“元宝山往东五里,有个万石窟,你可知道?”
燕七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都说这万石窟是个死人洞,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她倒是路过几次,三座大山围在一起,从外面看上去里面黑压压的。
江玉道:“从万石窟进去,穿山出去便是南晋的地界。”
燕七奇道:“万石窟还能通往南晋?你的意思是你原本打算进万石窟?”
江玉点头:“那里面怪石嶙峋,路线错综复杂,这条路线没什么人知道。”
这么厉害?
燕七心里一喜,双手揪住他胳膊叫道:“你带我去万石窟看看呗?”
“你想去探路?为了你的大买卖?”江玉眯眼瞧她。
心里的小算盘被看破,燕七干笑了两声,松了手,道:“你想啊,如果我真能抢到白玉镜,就进万石窟。谁还能追到我?”
江玉嗤笑:“你倒是说的容易,你打算怎么抢?”
燕七眼珠子滴溜溜的没闲着,坏笑:“我打算求你帮我。”
江玉冷笑:“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燕七一屁股挪到他的椅子上,使劲挤了挤,又搂住他胳膊轻轻晃着,道:“因为你是我未来相公啊。”
江玉觉得自己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里。
怒目道:“又胡扯。”
“我都决定了要嫁给你的。”她嘟囔一句,接着又抱的更紧。
江玉冷声道:“你先坐好,我再与你说。”
燕七眨了眨眼,心想:好吧,反正有的是时间可以抱,也不差这一会儿,正事要紧!她松了手,坐好,仪态端正。
唉?这么听话?
江玉觉得有趣,“回你自己椅子上坐。”
燕七点点头,赶紧坐回去。
憋住笑,他轻声道:“这可是给天子献礼,随行护送的,多半是昨晚那样的高手。你压根就无法靠近白玉镜。”
燕七撇撇嘴,“我不是还有你吗?到时让燕二叔带人先引开他们注意力,我去取白玉镜。你这么厉害,护住了我,别让我死了就行。”
江玉冷哼一声,斜眼睨着她。瞧瞧这一番话说的多轻松,护着她点…到时候不知有多少官兵追着杀她,他能护的过来?冷声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你还是别指望我。”
你还不厉害?你是谦虚呢还是拒绝我呢?
燕七心中算计,直接一抹脸儿,一本正经道:“恩公乃是当今江湖上真正的侠客阿~剑术精妙身怀绝技,还能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这不算厉害?”
江玉觉得好笑。这都是什么逻辑?你一个土匪,还在这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若真是侠客,昨日拔剑第一个斩死的人就是你。
倍感无奈,他叹气道:“我游历江湖,并不是你说的什么侠客,昨晚出手,也只是因与护城军有过节。”
燕七惊诧:“还有这样的事?都说那护城军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卫延,成日里横行霸道,能带出什么好兵?”
江玉点头:“卫延所带的护城军在临淄城附近欺男霸女,搅得村子民不聊生,现如今这乱世…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燕七长叹一口气,语气幽幽:“都是苦命人,你就不能同情同情我?”
你也算苦命人?
“这件事你若真要做,必须布置周密,就算我能护你一时,你也没有太多时间拖延。”
斟酌片刻,她皱眉道:“没错,万一队伍里带的货物太多,也不知这白玉镜究竟藏在哪。”
江玉一笑,道:“不如提前混进队伍里,埋伏的人一行动,场面就会乱,他们只防贼人,就顾不得你了。”
“说的容易,我怎么混的进去?我连那护城军营的大门往哪开都不知道。”燕七耷拉下眼皮,有些沮丧。
江玉小声道:“可以先去临淄城附近探探,那里离兵营最近,我去过。”
“你肯帮我啦?!”
燕七惊喜不已,围着江玉“咯咯咯”直乐。
江玉听她笑得心里发麻,正要转身让她继续坐好,只感觉身后一个纤细柔软的身子压了过来。
“江玉,江玉,谢谢你。”女土匪从身后围住他的脖子,声音变得莞尔清澈。
突然扑过来的身体,令江玉的心脏差点儿撞出胸口,她的下巴尖尖的,抵在他肩膀上,咯咯笑着…他瞬间心跳如擂鼓般,大脑中一片空白…许是太晚该去睡了…他这样安慰自己。揉揉眉心,他沉声道:“回去睡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我不想睡,我还想陪着你。”燕七撒娇。
谁要你陪啊…
燕婶收拾完厨房,正准备回屋睡觉,见大堂里灯火还亮着,隐约有人在说话…刚跨进门,就看见她那大当家的死死的搂着人家江玉,在不停的喃喃说着什么…江玉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给吓的,竟然连耳朵根都红了。
燕婶赶紧退出来,抬头看着夜空只觉老泪纵横。亲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抹了一把眼泪,扭头回屋给哥哥嫂嫂再上几柱香。
*****
夜幕退去,黎明来临的时候,花楼里的纸醉金迷终也散去。柳青被窗户透进的微光照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旁边的人已经早已离开。柳青的心一下下的沉下去,她披上了外衣,抬眼看着窗外。
天边还飘着一片灰蒙蒙的云,朝阳里透出淡淡的光线,映入房间,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柳青赤着脚,从床上起身。一张纸顺着掀开的被子飘落下来。低头拾起,看了一眼,久久的沉默…手指泛白的关节紧紧的捏住,闭上了眼,只见一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来。
是一张银票。
“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