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楚王都城内,秋深夜凉如水,街市上一片萧条景象。与曾经繁华喧嚣的花街相比,如今简直就是荒凉落魄的世界。街上还未打烊的店铺亮着灯火星星点点,偶有行人在街中匆匆穿过。花街上静悄悄的,无数盏灯笼依然悬挂于上空,随着冷冽的夜风轻微晃动着。眼前的这些都在无声地表示,这座曾经盛极一时的都城即将面临一场惊涛骇浪。
突然一名软甲披风的士兵骑马从街中驰过,顿时掀起一阵扬尘,马蹄急如鼓锤,几个行人迅速闪开,一副习以为常的坦然神色。
燕七驻足凝望这惨淡的萧条街市,她有些怅然不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未曾想到,王都繁华再已不见。
幽静的花楼,楼上有酒,也有灯光,却并未有喧哗热闹。这里是个妓院,本是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现在北楚的官员富绅却乐不起来。
老鸨子正嗑着瓜子,抬眼见一个纤瘦轻巧的人影闪了进来,她连忙啐了嘴边的瓜子皮,眉开眼笑扭着屁股迎了上来。只见来人一身黑缎劲装,乌发高束,身型瘦弱模样却男生女相,透着一股子英气逼人。“哟~我说今儿晚上眼皮总跳,原来咱们花楼来了位这么英俊的爷!”
摘了小胡子的燕七,老鸨子愣是没认出来。她低笑,轻咳了一嗓,伸手在怀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往空中一抛又接住,拿在老鸨子眼前晃了晃,笑道:“不认得我了?”
老鸨子眼前一亮!捏着丝绢的手拍着自己的脸,咯咯大笑,“这不是七爷吗!我说这么英俊潇洒,还真是老眼昏花认不出真神了,您可别怪我呐!”
“老鸨子你眼神的确不好,她也算得上英俊潇洒?”身后突然有人低声笑道。
老鸨子一愣,回头只见来人身着雪锦短衫,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双狐狸般地媚眼满是笑意。这位大财神爷老鸨子可不敢不认识,“今晚这是怎么的?要么不来,一来全是贵客,金爷您的竹叶青我可还给您备着呢。”老鸨子老脸笑的春暖花开。
“去开个雅间,把我的酒送来,让柳青来弹琴伺候。”说着话,燕金也不跟她寒暄,抬脚便往二楼方向走。
“纸团”往老鸨子怀里一丢,燕七急步就跟了上去,小声对他道:“为啥不直接去柳青房里?”
燕金顿步眼神微动,却冲老鸨子道:“你再去挑个俊俏的姑娘一同来伺候。”
“你…”燕七被他气的干瞪眼,燕金勾唇一笑,戏虐道:“你喜欢听她弹琴唱曲,我可是厌了,怎的还不能换换口味?”被他这话一噎,燕七倒是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能黑着脸跟他往雅间里走。
柳青听伙计来说燕七他们来了,换了身衣裳抱着琴便往雅间小步跑,推开门那一刻,她却愣住。
只见花楼里长的最俊俏的姑娘——水仙坐在燕金的腿上,浑身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满满斟了一盅酒,捧着送到燕金嘴边,燕金单手托着腮笑的眼不见底。
柳青轻轻走进雅间,看着这个人眼里水光潋潋:“金爷今晚这是点了水仙的台?”
燕金喝完酒笑笑道:“你们谁伺候都一样,只是水仙比你来的早些。”说着,他又抬眼打量了一番柳青,她穿着一阵珍珠白色的纱衣,银色的飘带缠绕过脖颈长长的拖在地上,纱衣飘飘宛若仙子。
他收回视线嗤笑,“柳青你今晚这身打扮倒是逊色得很。”
逊色?这是她特意托人从魏国买来的珍珠罗纱裙,燕金不是最喜白色吗?她慌张的扯了扯白裙,轻声问:“是这纱裙不好看?”
冷笑出声,他缓缓摇头:“纱裙很好看,只是你与白色不相配。”
心里一疼,柳青咬唇,扯着纱裙的手头微松。半晌,她生生扯出一个微笑来。
“您说的对,是我糊涂,妓子穿白色的确不合适。”
燕金扭头不再理她,搂紧了水仙的腰,捏着她下巴附耳低声调笑。不知是说了什么,水仙的脸上一片胭红,似是被眼前这俊俏多情的少年郎迷了魂。
看到这一幕,燕七实在是没忍住,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上前拉着柳青坐下骂道:“他懂个屁!你别听他的,依我看你今儿这打扮很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
转头刚好看见她的这幅表情,燕金一愣,心思微动,眼里浮起魅意,勾住水仙的细脖调笑:“水仙姑娘柔美动人,小爷实在受不住,不知姑娘今夜方不方便?”
燕金温热的气息吐在水仙脖间,还带着些清新的淡香味。她只觉自己浑身发软,低声呢喃道:“您看得上我,便是我的恩客,哪还有什么不方便?”
燕金勾唇抱着她就站起身来,侧脸对燕七二人笑道:“你们慢慢聊,小爷去水仙房里。”说完踢开门便离开。
柳青怔怔地望着门口,脸色有些发白。任凭燕七再迟钝这回也琢磨出味儿来了!难怪最近两人每次见面燕金都不冷不热的,原来柳青是对燕金动了心思?
瞧了瞧柳青,燕七摇头叹气,“这花楼里都说你聪明,怎的还犯这样糊涂?那小子就没长大,一天到晚的不着调。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了他?”
是啊,究竟怎么就看上了他?柳青苦笑。是因为他温柔又俊俏?还是因为曾经他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里,柳青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瞧见了自己第一次被人当成珍宝般对待。
“是我配不上他。”柳青轻笑,拿起酒杯斟满抿了一口,“我听小茶壶说你们又受了伤,原本这两日要去寨子看看,没想到你先来了。”
见她转了话锋,燕七心里也是一松,托着腮叹道:“我二叔得到消息,说是南晋要与咱打仗了,这才下山来瞧瞧。没想到连花街上都瞧不见人了。”
柳青点头:“自从卫延死了,那些当官的来花楼越来越少,估计朝廷里要出大事。你若说有战事,那应该是!”
“你也没有准确的消息?”
柳青摇头:“这花楼里的消息全靠从客人那里得来,你也看到了现在这般冷清。不如你去找南街上的花舌子,他们各国的消息都灵通。”
燕七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聊了半个多时辰,柳青看似心情差得很,回了自己房里。燕七想着趁着天色未晚,早点赶回寨子里,跟小伙计打听了水仙的屋子,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定。
突然门打开了。
低笑一声,燕金站在门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聊完了?”
燕七怔愣,仔细打量这人。墨发丝毫不乱,衣服穿的也整齐,再往门里瞅瞅,哪有水仙的影子?推开他燕七直接进屋,四下瞅着讥讽道:“你这动作倒是快,是因为受了伤?”
燕金一听这话沉了脸。拐着弯骂人呐?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正常的男人,这种话断是不能忍的。“我动作快不快你又知道?要不咱俩试试?”这语气冷的,像把刀似的。
燕七一顿,缓缓回头笑的尴尬:“那水仙呢?刚才看你俩黏糊的,我还以为你今晚要睡这了呢。”
嗯?这话听着有点滋味,燕金不由得嗤笑两声:“我的好姐姐,你这是在……吃醋?”
燕七皱眉,一双眼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他:“我吃你的醋?”
眨眨眼,燕金傻笑:“不是吗?”
“那不叫吃醋,燕金,你刚才那样是做给柳青看的?”收回目光,燕七就拖了椅子坐下倒了杯酒,声音轻飘飘的。
“算你聪明!”燕金轻嗤,“蜜饯再甜也不能当饭来吃,梦境再美天亮了还是要醒。她不明白这个道理,那我便帮帮她。”
燕七眯眼,眼里神色颇为复杂,伸手按了按胸口,只觉心里闷的不行。
这几句话,一字字的敲在了她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