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也未抬，他沉声道：“这王室内有什么亲情可言？何况我与他也并未同母所出。我很小便离开王宫，若不是师傅，我说不定早死在宫里了。”

“死在……”燕七被他的话惊住，眼里神色复杂，“就算不是同母，你也是大王之子，谁敢杀你？”

“不敢？你以为我母妃又是怎么死的？”江玉冷笑：“南晋王后容不下我母妃，又岂能容得下我？”

早知道深宫复杂，未想到可怕至此。难得他放下戒心，会与她说起自己的身世。

然而当真说起陈年旧事，江玉还是心里闷痛。

燕七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心慌的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所以你也未必是真的在帮那世子，对吧？”

明知自己母妃被害死，忍着这么大的仇恨在别人面前曲意逢迎，当真是为难他了。

江玉神色复杂地看着燕七，有些事被她知道了未必是好事。说不定还会害了她，意识到这点，江玉垂了眸，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沉声道：“眼下你自己的事更重要，赵治最近一直紧盯你们不放，如若真对你们动手，我没办法出面保你们。”

燕七“嗤”的笑出声，“当时绑他那废物儿子时，咱们也不怕他。”

江玉看着她道：“我已有办法对付他，只是还需多等几日，你一定要小心些。”

燕七却闷着头一声不吭，坐到他身边，眼巴巴的望着他的胸口发呆。

江玉看着她的神态有些古怪，诧异道：“你可听见我与你说的话？”

燕七挤到他眼前，吱唔道：“梧风说我打你那一掌，打在了你的伤口上…现在还疼吗？”

江玉一怔，“现在倒是想起我的伤了？”

“你还生我的气？”燕七委屈巴巴的望向她，眼神却无比真诚，“梧风告诉我后，我都内疚死了…”

江玉抿唇，摇摇头叹了口气，只见他慢慢解开衣领，脖子以下的皮肤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

燕七瞪大了眼，一道狰狞的疤痕就映入眼帘，心里一沉，她死盯着那道疤有些难以置信。

疤痕正对着胸口的位置，像盘着一支巨大无比的蜈蚣，红红的凸起。

似是不敢相信，燕七颤抖着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那疤痕却真实的可怕，摸上去放佛能感受到这一鞭下去的火辣辛痛之感。

所以当时他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又往上拍了一掌？想到这里，燕七只觉心口被猛地一锤，疼的她嘴唇发白。

捏住了她的手，江玉笑起来，“燕七，都过去了。”

“既然他们那样对你和你母妃，为何还要为他们拼命？”燕七抬眼望向他，满脸不解。

江玉拉拢起衣领，淡笑着道：“如果什么都不做，论为一介平民，就是对的起我死去的母妃了？”

燕七受过很多次伤，有几次她差点没命，她早就习惯了。可江玉一脸淡然的说出这番话来，燕七只觉得自己心里也跟着生疼起来。

“燕七，回去保护好你山寨的人，我没有怪你了。”他起身，走到窗边淡声道：“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山寨，近日不要下山。赵治的事解决好，我会让梧风通知你。”

“你可是要去边境了？”

江玉微微点头，“最多三日我会回来，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沉默良久，燕七终是暗自叹了口气，郑重的点点头。

北方初冬的阳光，虽明媚却并不会带来暖意。天气愈发寒冷起来。走出凤宝斋，燕七用手紧了紧围在脖子上的白狐毛皮，动身回山寨。

“大当家，”只见梧风急步追了出来，“公子让我送您一程。”他四下看了看街面，小声道。

燕七出门时便留意到盯梢的人已不在。

“他不是要出远门？”燕七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是快回去帮他吧。”

“公子吩咐，先把大当家送回元宝山。”梧风声音平静，抬步往前走，“您还是不要太大意，小心为妙。”

好吧，既然人家担心咱，这时候也不好逞强。万一路上真遇到埋伏，她现在胳膊还未恢复还真应付不了。

燕七嘿嘿一笑，拍拍梧风的胳膊，“那有劳了。”

南街上恢复了曾经的热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贩和行人。

王都的庶民百姓们终于有了久违的安宁，大家看上去高高兴兴的，原本人人谈之色变的大战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转过一条街，来往的人越来越多。茶馆、饭馆、绸缎铺子都开张了，还有小贩们挑着各样的担子吆喝叫卖着。

燕七看着热闹的街市，不由唏嘘：“北楚也败得忒快了，原本好端端一个强国，就葬送在这帮昏君弄臣手里了。身为楚人，惭愧啊。”

梧风似是没想道大当家会做此感慨，他一怔，笑道：“大当家，无论哪国，亦同是华夏族人。谁弱小，谁便会被吞并，但你放心，此等纷争称雄的局面，绝不会长久。”

同是华夏族人？

燕七听后眼睛一亮，“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梧风，没想到你还挺有一套的！”

梧风摇头正色道：“我哪里会有此等见识，这是公子对我说的。”

“难怪，原来是他的大道理。”燕七笑了：“其实庶民百姓，是谁给好日子就拥戴谁，我可不操那个心。”

北楚已成为历史，谁来坐这天下又如何？

“姑娘——”

燕七目光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穿过去，就看到了对面卖皮草的小贩。

这不正是上次她与燕七买狐狸裘皮的那个？

小贩冲她笑了笑，“上次姑娘与那位小哥不是还想再寻一块白狐狸皮？”

燕七摸了摸脖子上的白狐狸毛，眼睛一亮，“您帮我们又寻到了？”

一条完整的白狐背毛，阳光下又白又亮。

“燕金一定喜欢。”

梧风在一旁笑道：“您对燕金还真好。”

“当然，他是我弟弟。走，咱们快回去了，他们这两天该等急了。”燕七付了银子，美滋滋地把皮裘装好，便拉着梧风往山寨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