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万物复苏。
人们喜欢把这个季节赋予到许多美好的事物上去,借助春暖花开的力量,仿佛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纯粹。
机场的休息室里。
边晨手里端着一杯凉掉的拿铁,局促地像个孩子,不安与焦虑如影随形,她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落地窗外的停机坪,已经把就近几架飞机的标志来来回回默读了几遍。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旁边的人伸手轻触她的手背,又五指张开覆了上来,这人的手带着安定的力量,掌心微热,通过手臂往上,直直传达到了脑部。
边晨觉得有了一丝安慰,摈掉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设想,转头给了身边人一个微笑。
“这是我第一次看你对我笑得这么真诚,怎么办,感觉又要说我喜欢你这种话了。”果然还是那个一贯的腔调,不是谷巳又是谁?
刚收回的一点理智又开始凌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斥道;“给你一道颜色,你就又开始幻想彩虹了?”
谷巳嘿嘿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边晨扶额,跟这傻缺孩子说什么?不是也把自己当成了傻子了吗?
那天在楼道里的对话仍旧历历在目,边晨被这傻缺孩子逼得头疼,事后再回想,把锅甩给了楼上那个倒霉催的孩子,为什么非要在楼道里拍篮球,搅得她头疼,才答应了谷巳来见许明丽。
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该走的怎么留也留不住,不如当一回勇敢者,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谷巳见她一副无奈的表情,却抿嘴痴笑,又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喃喃道;“他们去洗手间的时间是不是有点久啊?”
边晨没搭话,又转头去看落地窗外。
一架飞机滑到廊桥边,今日阳光灿烂,光束洒在机身红色的标志上,她又默读了一遍机身上的标语;Fly away,Travel around the world。
这时许明丽和琼斯推门而入,谷巳发现了他们,起身招呼;“还以为你们已经登机了。”
许明丽摆摆手;“不好意思。”
又转头去看边晨,她没有看自己,而是看着窗外发愣。
谷巳看一眼许明丽,又转去看边晨,觉得这种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拉了拉边晨的袖子,这才把人给拉回来。
边晨其实知道许明丽回来了,可自己还没有做好说些什么感伤话的准备,这样赶鸭子上架的事情她没有经验,只能干巴巴地招呼一句;“来了。”
许明丽似乎很高兴;“晨晨,谢谢你能来送我。”
边晨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故作潇洒回答;“没什么的。”
两人都知道,能有今天的见面,都是因为谷巳的原因,他似乎对于她们的和解有一股浓浓的执念,可都是抹不开面子的人,当着外人不好直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怕气氛再尴尬,又随意跟琼斯招呼一声。
VIP候机室没什么人,进门旁边的吧台里放了一台音响设备,此刻有悠扬的歌声传来,歌词有些应景;
And how would I ever know,
If I ried,
If I o love you,
It’s easy to blame myself,
F something else.
………
边晨变得越来越局促,好像这首歌又变成了楼上的那一阵拍打篮球的声音,一声声催促着她说;快点跟你妈妈说些什么啊!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边晨这样问自己。
不等她再开口,许明丽已经湿了眼眶,望着她一一交代起来;“外婆那个老房子已经转到你名下了,是卖是留都看你自己的,你舅舅也没有异议,还有外婆的存款也都给了你,我重新开了一张新卡,密码是你的生日,这些年我不常在国内,这些事办起来也不太顺心,好在有你张阿姨一起跑上跑下帮忙。”
说着,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边晨茫然无措,木木盯着那张卡出神,突然才想起什么,问她;“以后再也不回来吗?”
许明丽有片刻的怔忡,心口扯得生疼,却故作镇定回答;“嗯,再也不回来了。”其实她想说;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可这话太悲凉,她不希望边晨带着悲痛还要埋怨她。
边晨喃喃;“那是又不要我了吗?”
多么可悲的话语啊!
催泪不需要借助外力,只需要一点情绪就可以释放,许明丽已经泪如雨下,一把抱住了边晨哭着说:“晨晨,妈妈从来没有不要你,妈妈爱你可以比自己多,请你不要怀疑。”
边晨双手垂下,像是被卸了力气,没有回抱这个沉重的拥抱,喃喃重复;“那为什么当初让我一个人离开,现在又要抛下我,外婆已经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回应她的,是更紧的拥抱,和更深的愧意;“晨晨,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边晨却像个无理的孩子,仍旧自顾自的,喃喃低语;“你不是生病了吗?是什么病?国内现在的医学也不错,非要回去才能治好吗?我可以照顾好你的,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许明丽再也受不了这样的边晨,时间好像又回到了某一刻,她也是这样抱着女儿,那时候的她小小的个子,嘴里也是机械性地重复;妈妈,我们不要爸爸了吗?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爸爸不回来看我们?
她一把松开边晨,急促大吼;“边晨,能不能像个大人?你的那些理智去哪里了?妈妈现在必须要离开,因为不想在你面前像个利用病症得到同情的可悲之人,治不好了,我就要死了。”
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软倒在地,双手张开,掩饰自己的落魄不堪。
旁观者就算再感同身受,可惜依然只能选择毫无意义的安慰而已,没有切身的体会,也就失去了共鸣,琼斯无奈,搀扶起了许明丽,又转头去看边晨,她的身子急速颤抖着,被谷巳拥在怀里,像个马上就要破碎的玻璃娃娃。
但他还是选择开口;“Generous,你妈妈得了脾脏淀粉样变,已经治不了了,我们来中国是我的意思,因为她一直放不下你,过得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她。”
新兴的词汇,连谷巳都侧目而来,脸上写满了疑惑,可已经治不了却是让人沉重的话。
他拍了拍边晨,见她埋在自己怀里,正在抹眼泪,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能感觉到她正在控制颤抖的身体,片刻后,离开了他怀抱。
“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告诉我?”已经换上了沉着的语气,质问琼斯;“这是理由吗?如果你们不这个时候回来,外婆就不会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就不会偷偷跑去看她而出事故。”
琼斯辩解;“出了那样的意外并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我们也很难过,你妈妈经常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就像你当初那样,Generous,能不能对你妈妈公平一点,如果不是你的态度冷淡,不肯见她,你外婆就不会这么为难了,也不会顾及你的感受偷偷去见她,你这样无理的推卸责任,真的好吗?”
是啊!发生这样的意外,并不是人力可以去预见的,谷巳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念。
“可是因为她,我失去了相依为命多年的亲人,她可以对我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Generous,不要说这样让人寒心的话,好吗?你妈妈同样也失去了最亲的人,而且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知道你的近况。”琼斯打断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