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宋祁刚安抚好一对孤儿寡母,有些疲惫地起身,一转身便见到一人正站在庙外,双手抱在胸前,好暇以整地看着他。宋祁楞了一下,明显感觉到此人是冲自己来的,轻垂眼帘走了出来,对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拱了拱手,温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蒋晨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他并未刻意隐藏气息,可是他却在里面从容不迫地安抚了那哭闹的孩子和他的母亲才转过身来,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还是心性沉稳至此。
“你在查什么?”蒋晨也并不多废话,只打量了他一眼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冷声问道。
宋祁楞了一下,似乎又明白过来,轻轻笑了笑说道:“想来公子姓蒋?”
蒋晨有些吃惊,轻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却也没有否认。
宋祁看他不答便知自己所猜不错,才继续说道:“蒋公子不必紧张,我查当日之事只是为找到当日看见凶手的证人。”
“凶手已经被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你要找什么证人?”
“蒋公子,大牢里关的究竟是不是真凶,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宋祁只淡淡说道。
蒋晨一时语塞,却不明白:“你为何要找证人?”
宋祁闻言神色悲凉地低下头来,微微侧身让开了挡住破面里面情形的单薄身躯,回头看了一眼那对母子,对蒋晨说道:“我答应了他们,帮他们把小烁找回来。”
“小烁?”蒋晨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牢里的那个乞丐?”
宋祁点头:“他并非真凶,蒋公子应当比我更清楚。”
蒋晨往里面看了一眼,已经破败的没有顶的破庙里,一个形容枯槁,只着单薄外衫的年轻女子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幼儿,那孩子应当是刚睡着,女子正神色温柔地看着怀中。
蒋晨收回目光看向宋祁:“你可知道此案是京兆尹亲自办的?”
“知道。”宋祁回答得很干脆:“但是人不能不救。”便是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蒋晨轻轻看了宋祁一眼,似乎在判断他所言是不是实情,宋祁也并不躲避,迎着蒋晨探究的目光坦然对视。
蒋晨终于轻垂眼帘,收回了目光,提醒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但是你要记住,此事与蒋家无关,全是你一人所为。”
宋祁似乎没想到蒋晨会主动帮自己,拱手道谢:“蒋公子放心,此事与蒋家无关。”
蒋晨闻言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蒋晨在昌乐大街逛了半个月,各大当铺也蹲守了半个月,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后来他便换了思路,去找当日见过凶手的人,只要他们还记得凶手长什么样,到时候即便找人也有个目标,总比这样大海捞针的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对中年夫妇。这对夫妇本是京城人,元宵节那日上街摆摊卖些小玩意,因两人没什么钱,摊位也只能摆在街尾,这里人少些,生意也不如别处好。那日两人正在摊位前招呼客人,便见一年轻男子从摊前跑过,两人虽觉奇怪,却也并未多想。谁知不过片刻,便又有一女子跑到摊前,两人看她所穿衣裳非富即贵,以为来了大客户,刚想招揽,那姑娘却顺手从摊上拿了一把短刀便跑了,看起来像是在追什么人。因着此事,两人看清了蒋晔的模样,对她所追之人也有模糊印象。
蒋晨找了这么多日,只找到这么点线索,立马请人将他们带来,亲自问了,又找画师根据他们的描述画了画像。只是这对夫妇只有模糊印象,记得那人不算高,有些瘦小,其他的也记不清,所以这画像画了好几日了,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就在蒋晨要放弃的时候,却听手下人来报,说有人也在暗中找这对夫妇的下落,蒋晨心中生疑,便悄悄跟了过去,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如今既已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蒋晨便带着他来到了这对夫妇的门前。
宋祁简略说明了来意,只说自己有位朋友被当成了那晚的凶手,请他们帮忙做个人证。
这对中年夫妇很是热心,闻言立马答应下来,宋祁松了一口气,小烁有救了,他也可以给他的母亲一个交代了。
人尚在大牢关着,为免夜长梦多,宋祁这便带着这对夫妇去了京兆府衙,蒋晨不便出面,便在这里与三人道了别,继续寻找真凶去了。
圣驾出京祭祀之事是每年的大事,礼部,禁军,巡防军忙成一团,陈文康身为京兆尹,这些日子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更要紧的是,今年祭祀,圣上会选谁陪祭,这件事已经在众位朝臣的心里悬了一年,朝臣们自然以为没有比三皇子更合适的人选,奈何圣上迟迟不下旨意,直到今日,离出京没有几日了,圣上才终于下诏,命三皇子赵谨陪祭。这显然是一个信号,圣上终于下定决心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出半点差错,三皇子刚命人给陈文康传了消息,命他这些日子谨慎行事,约束家人和下属。陈文康自然连声答应,只是一想到三皇子登基后的情形,便是再谨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当此刻,忽听有人来报,说有一年轻男子带一对中年夫妇来做证指认凶手,陈文康心中一沉,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大牢里的那个小乞丐。他做贼心虚,一听有人来指认立马急地团团转,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出谋划策的秦师爷,眼珠一转便代陈文康说道:“就说大人有要务要忙,请他们明日再来。”
秦师爷向来得陈文康宠信,在下面人看来,他说的话便是陈文康的意思,偷偷抬眼,见陈文康并无反对的意思,那人领了秦师爷的话便下去了。
陈文康看人走后才连忙压低了声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师爷看了陈文康一眼,微微垂下头恭敬回道:“大人先别急,大人不是怀疑来的这几个人与上元夜那个案子有关吗?大人只需派人暗中跟着,一探便知。”
“可万一真的指认牢里那个不是凶手呢?当日这个案子可是我当着定远侯的面亲自审的,如今忽然出来什么人证说牢里的不是凶手,这让我如何交代?”秦师爷是如何让那乞丐自认凶手的,陈文康也并不清楚,当时他只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请定远侯过来即可,谁知如今又忽然冒出什么人证,陈文康便着急起来。
“大人别急。”比起陈文康的惊慌不定,秦师爷显得镇定多了,他安抚道:“且不说他们是否能真的做人证,便是真的可以,从现在到明日,这么长的时间,做什么都足够了。”
“你什么意思?”陈文康惊慌得看着他:“圣驾就要出京,三皇子好不容易得了陪祭的机会,现在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大人放心,绝对不会出乱子的。”秦师爷一拱手道。
陈文康还是有些怀疑得看了他一眼,却也知道论智谋,他实在比不过这位秦师爷,既然他说了无事,他也想不出什么对策,便只好静待他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