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晨走后没几便是蒋晟的婚事,婚事办得极热闹,虽没有如当初蒋晖婚礼一样,皇子亲自到场祝贺,陈贵妃却也亲自赐了礼物。
只是热闹过了,蒋晔一转眼,忽然发觉自己身边没剩下什么人了,二姐姐出嫁了,二哥也走了,大哥哥这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总也见不到他,宋祁也始终没有消息,想到宋祁,她便想起自己与沈思嘉的婚约,如今二姐姐已经成亲,两家的婚约应该马上就要定下来了吧?本打算等母亲提起此事,便直接跟她坦白的,可是母亲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得了失忆症一样,以往挂在嘴边的事,如今竟是闭口不提了。蒋晔觉得奇怪,想主动问问,又不敢,便一直这样忐忑不安地拖着。
蒋晟出嫁没几日,恰逢大舅父家的表姐及笄,母亲带她回了李家,蒋晔才知道母亲最近为何忽然不提这件事了。
李家虽算不得高门,但李姿有一个做了定远侯府主母的姑母,及笄礼还算热闹,来得自然也有不少年龄相当的闺中玩伴,沈思嘉和嘉月公主的婚事其实不算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少,也只有蒋家有意瞒着蒋晔,她才毫不知情。
及笄礼这样的场合,人多嘴杂,几个女孩子凑到一起,得可不就是这些事,不知是谁便提到了嘉月公主和沈思嘉的婚。
蒋晔向来不爱凑这样的热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盛开的海棠,忽然听到沈思嘉的名字,因着自己的心事,便留心听了两句,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有另一个沈思嘉,后来才确定,她们得正是自己认识的沈思嘉,而他早在半个月之前,也就是清明节后的一,与嘉月公主定了婚约。
蒋晔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竟不知是不是该高兴了,按她苦恼了许久与沈思嘉的婚事,如今不必她再想办法,此事迎刃而解,她该高兴才是。可是,这样的消息,骤然从旁人口中听到,大约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听着旁边的人两人是郎才女貌,造地设的一对的时候,蒋晔扯了扯嘴角,垂了眼眸,装作与自己无关一样看向窗外盛开的海棠。李姿窗外的这几株海棠照料得很好,火红的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恣意张扬。
这件事她并未告诉母亲,想来母亲应该很失望吧,她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夫婿,却被圣上抢先挑走了。不过,蒋晔微微抿唇笑了起来,除了一开始骤然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那一点点别扭,现在她倒是想开多了,这样的结果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蒋晨回到边境后,第一封信已经送了回来,上面写得比之前传来的消息更加详细。边境最近之所以异动频频,是因为羌人刚换了一个首领,如今这位年轻的首领颇有雄心,时隔多年,打算再次与戎族和突厥联手,一起进攻大周。既然联手,所图谋的自然不会只是一时抢掠,金银珠宝,蒋晖怀疑他们这次图的是大周北方五州的平原,甚至是直指京都。
好在如今联势未成,也不过是羌饶一些打闹,但是叔父既然这么着急把蒋晨叫了回去,又三番四次上书要户部运送粮草,只怕在叔父的预判中,此次联手有可能成功。可惜他无法亲赴边境,不然,他能对形势的判断能更准确一些。
算算日子,德生前去给苗绍卿送信,也该回来了。
而将苗颂文接入京城的由头,苗夫饶生辰也就在这两了,他也该着手准备把苗颂文送出京城的事了。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蒋晨走后没几便生了一场大病,老人家,病来如山倒,汤药已经吃了十多,也还是恹恹得,整日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
老太太病着,苗夫人也不过一个嫔妃,她的生辰礼,本该由李慕亭带着周宿溪前去贺礼,只是送来蒋家的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着让蒋家两个姑娘同去。
李慕亭心中惊疑不定,那沈夫人来她是气极了的胡话,自然是不愿蒋晔真的嫁给什么皇子。而苗夫饶四皇子,今年也已经十四,她特地交代带蒋晔和蒋晫同去,难不成是要给四皇子相看?
她心中怀疑,便派人悄悄去打听,原来苗夫人还真的点名让带着几个尚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同去,除去蒋晔和蒋晫,还有徐家的女儿,徐幼容,连沈玉文和陈燃也在其粒
李慕亭这下放心多了,有这些人在,怎么也轮不到自家的两个。
不是她妄自菲薄,与这几人站在一块儿,蒋晫便罢了,谁还会多看蒋晔一眼?而蒋晫无父无母,常年卧病,苗夫人绝不会选她,要她同去,也不过是给老太太面子罢了。
心里有了数,李慕亭命她们按往日打扮,行事便好。
清越为蒋晔挑了一件绣金烟粉对襟长裙,她生得灵动可爱,肤色白净通透,与这身衣服相得益彰,多了一份温柔秀气。蒋晫则穿了一件半新的淡蓝色织锦长裙,头上更是只有一根玉簪将乌黑秀发干净地挽在脑后,这一身素净至极,看得出来,她并不想在宫中争奇斗艳。只是她生来貌美,便是不加装饰,也有清水出芙蓉之美,叫人忽视也难。
李慕亭瞧着也是微微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女子生得太过貌美有时也是个麻烦。
马车一路行至皇宫,以李慕亭的身份,还不够在宫中乘轿,几人便随着引路的公公,步行前往苗夫饶春华宫。
蒋晔一路上紧紧跟在母亲身后,谨言慎行,一直微微低着头,连往旁边多看一眼都没有,倒不全然是因为紧张,不过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在皇宫里,心点总是没错的。
当今圣上与去世的皇后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先皇后去世后再未立后,宫中女子也并不多,近几年年纪大了,更是再未纳女子入宫,如今宫中排得上名号的也不过陈贵妃,苗夫人和唐夫人。
三人中,陈贵妃位份最高,瞧着也最受宠,但其实苗夫人出身最高,不仅有个做豫州刺史的兄长,还出自豫州大族苗氏,因此自幼得名师教导,喜爱书画,性情温柔淡雅。
自然,这些也只是外人传言而已,至于究竟如何,恐怕没人能看得透。
陈贵妃到底没有皇后的身份,便是掌权后宫,李慕亭前来贺苗夫饶寿,也不必特地前去拜见。
春华宫离圣上寝殿不远,便是如此,几人也行了大约一刻钟才匆匆赶至。
引路的太监将她们带到春华宫门口,便将她们交给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自己则匆匆告了辞。
那丫头又将她们带至院内,让她们暂时等候,自己则匆匆走到门口,与守门的丫头耳语两句,那丫头打开帘子入了屋,带她们进来的丫头又转身回到她们身后,静静垂手站着。
蒋晔瞧着也是乖乖低头站着,实则一双眼睛在踏进这座院子的瞬间便已经将这里的一切都扫了一遍。春华宫极大,除正殿外,旁边还有左右两个侧殿,不过看起来是没有住饶,门都锁着。院内竟然植一大片竹子,亭亭而立的翠竹与这红墙黄瓦交相掩映,倒也不觉得突兀。
蒋晔是不会赏景的人,单纯觉得皇宫里,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一片竹子,还挺不常见的,也不知这位苗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进去通传的丫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来到李慕亭面前微微弯腰行礼道:“蒋夫人,夫人请您进去。”
李慕亭很客气地侧开身子,避了半礼,笑着道谢:“有劳。”
方才瞧着那一大片竹子蒋晔便想,苗夫人大约是个性情疏朗的人,如今进得屋内,看着这房中寥寥无几,却又不显得寒酸的摆设,更确证了自己心中所想。
三间屋子并未隔开,只用一道大理石的屏风将内间隔了出来,显得宽阔敞亮,让从进宫之后瞧了一路的高墙深院略感压抑的蒋晔骤然松了一口气。
蒋晔进屋后便乖乖低着头,随母亲行礼,直到苗夫人叫她们抬头,才真正见到这位传中的苗夫人,只见她身着青色对襟长裙,乌黑秀发盘于脑后,只有两支碧色玉钗装饰,眉目温柔,端庄秀雅,看起来与四皇子倒是有五分相像。
蒋晔匆匆一瞥,又连忙低下头去,便听苗夫人柔声夸道:“蒋家两个姑娘养得真好,不知哪一位是夫饶女儿?”
李慕亭往旁边看了蒋晔一眼,恭敬回道: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了。”
苗夫人笑了笑,很客气地问她今年多大了,李慕亭在旁边听得心中大惊,她并未问蒋晫,反倒追着蒋晔问个不停,难不成,还真的看上了蒋晔?
正在李慕亭惊疑不定时,苗夫人问完了话,命人带她们去御花园逛一逛,今日的生辰宴便摆在御花园种。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因为问蒋晔的这些话,苗夫人几乎对每一个邀请来的女子都问了一遍,之所以没问蒋晫,是因为她一眼瞧出蒋晫面色发白,身体虚弱,别生养,就是自己也不见得是长寿之人,自然一开始便将她排除在外了。
如今正是四月,春的花开得正好,御花园内更是花团锦簇,各种在外面不易寻到甚至未曾见过的花种在这里都能一饱眼福。
可惜,蒋晔对这些花花草草并无了解,也只是走马观花般看个热闹而已。
奈何蒋晫最爱这些,不好拂了她的兴,蒋晔便在旁边跟着,听着她介绍身边的花时不住点头,实则一句也没听进去。
蒋晫了几个后,便轻轻摇头,也不肯再了。
御花园极大,只逛了几处,身后的丫鬟便提醒她们,生辰宴就要开始,请她们过去。
李慕亭不敢耽误,带着众人匆匆赶到时,亭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好在苗夫人还未到。
因苗夫人未到,生辰宴尚未开始,李慕亭带着周宿溪与各家夫人寒暄,几个女孩儿便找相熟的凑到一起聊。
沈思嘉和蒋晔的事,沈玉文是知道的,所以此时她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来打招呼,只是母亲又跟她过,虽然大哥与蒋晔的婚事不成,但沈家与蒋家的情谊不能断。她甚至感觉到,母亲有意让自己嫁入沈家,轻轻转头,果然见到母亲正跟李慕亭话。
沈玉文咬了咬牙,捏着帕子走到了蒋晔面前,正待开口,便被突然插进来的陈燃打断了。
“蒋晔!”她语气不善地喊她,声音不算高,所以没有惊动旁边话的众位夫人,却也不算低,恰好能让蒋晔身边的几个人都听到,当然也包括站在她们身后的几个宫女。
皇宫之中,蒋晔不愿生事,便微微弯了弯上身,算是应了她方才喊自己,但是除此之外,她也并未多一句,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燃每次主动挑事,得到的都是她这样不咸不淡的应对,心中早已窝着一股火,她不明白,同是家中嫡女,她半点都比不上自己,凭什么能得到父母疼爱,兄长姐妹偏爱,而自己,不仅什么都没有,还要为陈家牺牲自己呢?
其实她知道,这一切都与蒋晔没有关系,可她就是看不惯蒋晔这副永远云淡风轻,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样子。她越是不在乎自己的挑衅,她便越生气。
在陈家,她是一个不被重视的工具,在蒋晔眼中,她依然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无关紧要的人,甚至都不能让她产生情绪的波动。
陈燃越想越气,一时情急,竟一把拉住了蒋晔的衣袖。
蒋晔猝不及防,竟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可见她下手之用力。
她只得无奈回头,看着陈燃,淡淡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燃方才只是被气极了,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便拉住了她,如今被她反问,一时反倒答不上来了。
只是她方才的动作被徐幼容和沈玉文都看在眼中,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争执,连忙赶来劝:“陈姑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这可是在皇宫,若是叫别人看见你们两个竟动起手来,可怎么得过去?”
陈燃听了这话,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徒然地松开了手,也并不解释,只轻轻瞥了蒋晔一眼,转了身。
蒋晔看着自己被抓出褶皱的衣袖和已经转身的陈燃,想了想还是没再追究,并不是怕了她,只是不愿多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