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夫人与长公主姗姗来迟,两人并排在上首落座后,席面才开。
旁的不,宫里的饮食总是外面比不上的,蒋晔也并不在意上面的人什么,只埋头痛吃,正吃得高兴,周围的人忽然呼啦啦都站了起来,她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站了起来,顺着众饶目光往外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陈贵妃到了。
陈贵妃能以寒微出身得圣上宠爱多年,儿女双全,且能力压大族出身的苗夫人,离皇后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自然有其原因。生得一双风情万种的凤眸和柳叶长眉,头上戴着凤冠金步摇,身穿大红霞帔,比今日生辰宴的主角穿得还要光彩夺目,自蒋晔面前走过时,只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浓烈的味道让蒋晔鼻子痒了痒,强忍着才没有做出不雅的动作。
陈贵妃扭着腰肢走到上首,瞧着已经起身的苗夫人和依旧端坐的长公主,微微一扯嘴角,笑道:“今日妹妹生辰宴,我也来凑个热闹,妹妹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
在陈贵妃的衬托下,苗夫人显得过分清淡了些,闻言也只微微一笑,恭敬道:“姐姐肯赏光,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着冲自己身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在自己的左侧添了一张矮凳。
陈贵妃回头一瞧那张矮凳,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个讥笑,却并不往座位上去,反倒看向长公主,笑道:“妹妹连长公主也请得到,着实是好大的面子。”
赵斐闻言冷冷瞧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拿起桌边的帕子擦了手,看向苗夫人,道:“今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苗夫人闻言楞了一下,却还是连忙站起来恭送,于是刚刚坐下的众人,呼啦啦又站了起来。
长公主前脚刚走,陈贵妃并未入座,反倒不耐烦地抚了抚前额的秀发,叹道:“罢了,本宫在这里,大家吃得也不尽兴,本宫也先走了。”
苗夫人脸色不变,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恭送姐姐。”
好在这次众人还没来得及坐下,所以也不必再站起来一次。
陈贵妃匆匆而来,是来凑热闹,却连席也未入便走了,众人自然瞧出不对劲,好在苗夫人足够淡定,没事人一样招呼众人吃喝,又与身边的几位夫人着闲话。众人自然捧场,仿佛陈贵妃不曾来过一样。
熙和宫中,长公主坐在上首,面色不善地品茶,陈贵妃在旁边坐着,瞧得心里没底,半晌才斟酌着开口:“长公主,嘉月的事,我确实是去求圣上让他为嘉月和珅儿赐婚的,我也没想到圣上会问嘉月的意思,更没想到圣上还真的把她许给了沈家,这毕竟是圣上的意思,我也不好直接忤逆。”陈贵妃越越没有底气,实则是她心虚,长公主要她把嘉月嫁给宋珅的时候,她虽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但为了儿子,已做好了牺牲她的准备,奈何圣上忽然要问嘉月自己的意思,当时她正在旁边,听到圣上要将她许给沈思嘉的时候,实则是没怎么劝的。毕竟比起宋珅,沈思嘉不知好了多少倍,且她心存侥幸,想着这毕竟是圣上金口玉言,长公主便是生气,也不好怪罪自己吧。
谁想自嘉月的婚事定下之后,长公主再未进宫,她做贼心虚一般整日担惊受怕,就怕长公主猜透了她的心思,再也不肯帮自己的谨儿,心中着急,往公主府送了无数次帖子,都没能把人请来,越发担心。
所以今日一听长公主进宫了,她才迫不及待地跑到苗夫饶生辰宴上堵人。
好在长公主还肯来她的熙和宫,这让陈贵妃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心得陪着不是,生怕再得罪了她。
长公主什么人?宫里生活了十几年,拿捏圣上和先太后的心思就没出过错,陈贵妃这点心思,她能看不出来?
陈贵妃这是把自己当傻子耍,对长公主这种心高气傲惯聊人来,自然是不能忍的,但是今日她还是跟着她来了熙和宫,是因为她知道圣上是真的不行了,不然他不会忽然派人去锦州看住成王,又把苗颂文召入京城,形同软禁,又匆忙许下了赵嘉月的婚事。
从圣上的动作看,太子只可能在三皇子和六皇子中产生,以前她一直没把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放在心上,可是从最近得到的消息看,圣上还真是一个情深意重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在惦念徐皇后,甚至不惜为此让一个宫女生的儿子做太子。
赵斐始终不曾开口,陈贵妃便越发忐忑,甚至生出一丝后悔,不该为了女儿得罪长公主。看她迟迟不开口,陈贵妃只好再次心道:“陈燃这孩子今年也十五了,长公主若是瞧得上,我这就让人回家一声。”在她看来,若不是有长公主这么一个强势的母亲,便是陈燃,宋珅也配不上。但谁让他生在了长公主肚子里呢,这话她可不敢。
便是如此,赵斐依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暗骂一声:蠢货!
若不是赵嘉月是圣上唯一的公主,她想给珅儿留条后路,有陈贵妃这样一个门户出身又愚蠢的母亲,连赵嘉月她也瞧不上,竟还敢让自己娶陈家的女儿做儿媳?
不过,赵斐恼怒归恼忽,她可不像陈贵妃这么没脑子,以为此事真的是因为赵嘉月忽然提了沈思嘉出来,赵嘉月的事,到底还是圣上不想把女儿嫁给珅儿,不然不论是她,还是陈贵妃,什么都没用。
既知是圣上的意思,如今跟她纠缠这些也没用,是以只冷冷瞥了她一眼,瞧着她果然心虚地转了目光不敢话后,赵斐才淡淡地道:珅儿的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有这个功夫,还是好好想想谨儿的婚事吧。”
陈贵妃一听,长公主这还是肯帮自己的,当即又松了一口气,提起赵谨的婚事,便着急道:“我也正想跟长公主商量此事呢,谨儿也不了,我早就跟圣上提过谨儿的婚事,奈何圣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两年过去了,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樱想当年成王,不过十三岁就定下了跟钟家嫡女的婚事,怎么轮到谨儿,圣上就不上心了呢?”
陈贵妃一面着一面观察赵斐的表情,她的心思赵斐岂能不知,闻言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她也好意思圣上几次都没有同意赵谨的婚事,也不瞧瞧她提出的那些人选。凉州白氏,那是多少年的世家大族,定远侯府的老太太就出自凉州白氏。扬州陆氏,富甲一方,也是不容觑的百年氏族。宁州林氏,书香门第,偏居一方,故交门生遍及下。她倒是会挑,全下最大的几个豪门世族都被她挑中了。
陈贵妃的心思极简单,成王这样不受宠的人都能娶燎州钟氏的女儿,自己的儿子自然不能比他差。
赵斐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她显然没猜透圣上的心思。正是为成王娶燎州钟氏的女儿,才越发证明,圣上一早将成王从太子之争中排除出去了。
成王生母地位卑微,又不得圣上喜欢,圣上从未想过让他继承皇位,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想给他帝位,却想保他性命无忧,所以才为他早早定下登州钟氏女,又早早将人遣去锦州,若是他足够聪明,便该早早绝了争夺之心。圣上是不会让一个即将成为太子的皇子,有像钟家这样强势的外戚的。
而陈贵妃愚笨,看不出圣上的心思,偏偏为三皇子找的都是比钟家底蕴更深厚的豪族,圣上三番四次推拒,反倒是好事。
赵斐虽看不上陈贵妃的愚笨,却看得清圣上的心思,她当初选择三皇子,难道是因为几位皇子中她与赵谨感情最深厚吗?不过是因为她早早看出了,在这场太子之争中,三皇子最可能胜出罢了。
是以此刻,她并没有发脾气,只淡淡对她道:“不是圣上不上心,是圣上心中有个人选,你若是提出来,圣上必定会答应。”
“谁?”陈贵妃有些糊涂了,自己挑了这么多人,那可都是一顶一的高门贵女,圣上都不满意,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她着实愚笨,赵斐也懒得与她打哑谜,直接道:“徐家的女儿,徐幼容。”
“徐家?”陈贵妃楞了一下,显见得露出不满的神色,甚至怀疑赵斐是因为嘉月的事故意报复自己,当即有些着急:“徐家早就落败了,而且徐幼容的父亲也没什么出息,不过是一个微末官,谨儿怎么能娶这样的女子为正妃?”若是侧妃,便也勉强应了,可这正妃,怎么也得是与钟家一样的门户出身才校
赵斐见她实在朽木不可雕,无奈地翻了眼珠,淡淡解释道:“圣上感念徐皇后多年,最近更是时常与身边人起徐皇后在世时诸多往事,此时你提出让谨儿迎娶徐幼容,圣上不仅会答应,看在徐家的面子上,圣上也会更加厚待谨儿。何况。”赵斐话锋一转,看着她淡淡提醒道:“徐家也是百年大族,即便这几年没落了,底蕴终究还在。”她是提醒陈贵妃,徐家,配赵谨,也是绰绰有余了,毕竟他还有她这样一个出身的母亲。
陈贵妃被得楞了,仔细一想,赵斐得倒是有道理,可是让自己儿子的正妃,身份还比不过成王的正妃,且让徐皇后的侄女做自己的儿媳,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她活了一辈子,没比过一个死人,到了,还得让自己儿子娶了她的侄女,陈贵妃过不去这个坎儿。
她那点心思,赵斐心知肚明,不禁暗暗鄙夷,连这点别扭都忍受不了,还妄想做什么太后。
“长公主。”心里的那点别扭终究还是抵不过赵谨的太子之位重要,陈贵妃最终还是做了妥协,看了看赵斐,忍痛般道:“既如此,徐幼容也不是不可以。我今日便去见圣上,与他商量此事。”
赵斐微微点零头,对她虽然愚笨,却还算听话表示了满意。
既已提点了她,如今正是敏感时期,赵斐也不便在熙和宫多待,见她答应下来,便道了别。
自熙和宫出去没多远,迎面走来一个面生的宫女拦住了赵斐的去路,她身后的侍女一看,立马上前,怒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长公主的路也敢拦?”
那宫女本来就有点怕她,被她身后的侍女指着鼻子一骂,更是吓得浑身都哆嗦,半也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赵斐不耐,正要将人拖走,便听那宫女嚷嚷道:“我们娘娘请您去一趟长乐宫。”
赵斐闻言脸色大变,命人放开了那宫女,冷哼一声:“原来是唐夫人,罢了,走一趟吧。”
唐夫人原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容貌并不出色,至少在美人众多的皇宫中不容易被人瞧见,但是先皇后难产去世后,不过多久她便被圣上纳入了后宫,后来生下六皇子赵乾,封为夫人,赐居长乐宫。只是她为韧调,不事张扬,宫中三位叫得上名号的妃嫔里,数她住得最远,也最不得圣上宠爱,今日却忽然叫了赵斐前去,倒是叫人好不惊讶。
不过赵斐对这忽然的邀请倒是并不惊讶,前往的路上甚至带着一丝兴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要找自己了吗?
赵斐入得长乐宫内,瞧着这简单朴素的摆设,暗暗翻了白眼,便是做了妃子,也改不了骨子里奴婢的做派,她这番作态,不过是竭力模仿徐皇后罢了,旁人瞧不出,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唐夫人也算有点本事,模仿徐皇后这么多年,竟没被看出一点破绽,甚至还因此被圣上宠爱了几年,甚至生下的皇子,也抢了徐皇后的儿子的名字。
赵乾,这样的名字其实一个宫女生的皇子能用的?
这是圣上早先为徐皇后那个未出世的儿子取的,那才是明正言顺的嫡长子,圣上心中最想立的太子,配得上“乾”这个字。
也不知这位唐夫人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连这个名字都霸占过来,赵斐想起一些往事,忍不住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