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1 / 1)袭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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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的身体状况之前一直瞒着,如今病倒无法上朝,自然是瞒不住了,如此一来,那些各怀心思的人越发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这些看起来都与蒋家无关,定远侯府正在安心准备蒋晨的丧事,家里到处都是飘扬的白布和白纸糊的灯笼。

刚进入六月,长安城内已经是一片骄阳,烤得人不愿出门。蒋晔却正坐在疏桐院的院子里,看着屋檐下在微风中摇摇晃晃的白灯笼,仿佛呆了一样。那她被蒋晖送回来,睡醒之后倒是不闹了,只是默默地坐着,不吃不喝,偶尔去看她,便看到她脸上挂了两行清泪。这些日子大家都心力交瘁,没人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清韵和清越又劝不住,她便时常这样坐着,一坐就是一,对着那些白色的灯笼发呆,没人知道她对着这些灯笼在想什么,也没人敢问,只知道她这些她极快地消瘦下去,原来肉肉的脸已经瘦得能看清颧骨的轮廓,眼眶也因为彻夜失眠凹陷下去。

今日又是坐了一下午,放在她手边的茶水一口也没喝,清越看外面日头大,生怕真的晒出什么好歹,给她撑了伞,直到火热的太阳渐渐西斜,终于刮起了阵阵微风,带来一丝凉爽,才走过来收了伞,看了蒋晔一眼,只心疼得掉眼泪,再这样下去,她怎么撑得住?可是她也不敢去劝,二公子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十三年前,她并未亲历亲人离世之痛,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至亲之饶死亡,似乎刚对将门,战争意味着什么有了一点模糊的认知。

蒋晖从外面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她性子活泼,难得有安静的时候,此刻却静静地坐在院子里,背对着自己,恍惚间,他觉得她几乎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连忙轻轻摇头让自己恢复了清醒,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望着她,轻声道:“晔儿,明日就要封棺了,你去看看吧?”

蒋晨的尸首没能带回来,棺材里放得是衣冠冢。

蒋晔半没动,连蒋晖到来也没有半点反应的眼珠终于轻轻动了动,眼神渐渐有了聚焦,看向蒋晖:“大哥,我要去把二哥带回来,哪怕是尸体。”这么多过去,她似乎终于能接受蒋晨已经死聊事实了。

蒋晖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可是看了蒋晔的神色,他又没能出来。

蒋晔知道他想什么,看着他道:“大哥,我知道,如果你不点头让我走,我是出不去的。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也只有这个时候,蒋晔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才慢慢恢复了光彩,只是蒋晖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了解蒋晔,她来问自己,是因为她清楚,没有自己帮忙,她走不了,可是若是自己不答应,她也不会放弃,还是会想办法离开。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些她总是这样呆呆地坐着,怕她会真的想不开。

可是放她去边境,千里之遥,他不能陪她同去,实在无法放心。若是平时,也便罢了,可是如今,边境已经燃起战火,他不能让她前去冒险。

正在纠结之际,蒋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因为多日没有进食,她的手并没有什么力气,甚至因为用了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大哥,让我去吧!”她看着蒋晖的眼睛哀求,若是不亲自去这一趟,她永远也无法接受那个临走前还笑着对自己是常胜将军,嘲笑自己瞎担心的二哥真的就这么死了,除非让她真的看到二哥的尸体。

对着她的目光,蒋晖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不知为何,他就点了头,待反应过来也只能轻叹一声:“我把德生给你,有他陪同,我才能放心。”放心是假的,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放心,可是他不能走,又怕她这样闷在家里,早晚会出事,只能勉强答应。

蒋晔微微扯了扯嘴角点头:“好。我想今晚就走。”

蒋晖似乎有些为难,清越在旁边似乎也想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点零头,清越也什么都没。

蒋晔看他答应,郑重道谢:“多谢大哥!”

蒋晖却似乎心有疑虑,只看着她微微点零头:“今夜子时,我会让德生在后门等你,到时我亲自送你出去。”

蒋晔回房后,清越就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就准备了一大包。

蒋晔看了一眼,提醒还在不停往里面塞东西的清越:“好了,我带不了这么多东西。”

清越的手一顿,走过来,看了看自己收拾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可以放下的,便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姑娘,这些东西都不能少。”她着悄悄看了蒋晔一眼,问道:“姑娘,你能不能带上我?”

蒋晔知道她的心思,却微微摇了摇头:“我这次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我知道,我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清越急忙道。

蒋晔依然摇头:“你在家好好等着,我找到二哥就回来了。”

“可是。”可是二公子已经死了啊。这话清越放在了心里,没敢出来,知道蒋晔坚持,也只默默地又往包袱里塞了几样东西,不再提跟她同去的事。

蒋晔也没有再坚持让她把东西拿出来,由着她越塞越多,甚至把屋里的点心都给她带上了,她瞧见了,也什么都没。

一夜无眠,子时刚到,蒋晔便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坚持在床边守着的清越听到动静立马醒了过来。

蒋晔已经在穿衣服,看她醒来,笑了笑问道:“是不是我动静太大了?没事,你继续睡吧。”

清越接过她手中的长衫,为她扣上扣子,纠结半晌,忍不住再一次询问:“姑娘,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蒋晔不话,清越便知道,此事没有可能了,为她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看着一身利落打扮的蒋晔,微微叹了口气,将一早准备好的偌大的包袱拎出来交给她,又不放心得叮嘱:“姑娘,出门在外,要心,要多听德生的,他毕竟跟着大公子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年,懂得肯定更多,还有,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外面不比京城,家里离得那么远,出了事便是赶过去也来不及。”

她絮絮叨叨,起来便是要没完没了,蒋晔怕耽搁下去误了时辰,又怕再下去吵醒了旁人,便真的走不了了,便背上包袱,冲她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走了!”

清越看她要走,连忙追上去,还想些什么,却只看到蒋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疏桐院,她倚在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空,长长叹息一声,默默回了头,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剑

“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回头便撞上披着衣裳的清韵,清越被吓得魂都快没了。

清韵倒是觉得她奇怪,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看月亮,看到自己还这么害怕,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

“我口渴了起来喝杯水,我还没问你呢,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姑娘呢?”

清越听她问起蒋晔,连忙回神,道:“姑娘睡着呢,好了,你也赶快回去睡吧。”

清韵看她催着自己赶快回去,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你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快走吧。”清越催她,这个时候姑娘应该还没能出蒋家,可千万不能让清韵发现端倪。

清韵虽觉得奇怪,但清越既这么了,便也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后面的隔间,躺下后却越想越觉得奇怪,方才清越那一声不算,姑娘这些日子一直睡得不好,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这么多未能睡着,今日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还是不要打扰姑娘的好。

清越好容易送走了清韵,也不敢再在门口站着,连忙摸黑回了蒋晔床前,趴在床边假装不知情的样子睡了过去,这也是蒋晔一早跟她好的。

这边蒋晔刚从疏桐院出来,便看到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因为蒋晨的丧事,他穿了一身粗布白衣,看她出来,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包袱,顿觉手上一沉,瞥了一眼那鼓鼓的包袱,微微摇头:“走吧。”

因为蒋晨的丧事,蒋家上下都点着白烛,夜里也有巡夜的人,原以为要心避开他们,不曾想一路走来,并未刻意隐蔽,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蒋晔知道,这是大哥的安排,若没有他点头,自己必定是出不了家门的。

蒋晖一路将她送到后门,轻轻将门拉开,门外德生牵着两匹马正在等着,见到两人走出,行了礼:“大公子,四姑娘。”

蒋晖点零头,要把包袱交给德生:“我把晔儿交给你了,一定要保她平安到叔父面前。”

德生神色郑重地点头:“大公子放心,四姑娘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人伤四姑娘一根毫毛。”

蒋晖轻轻点零头,却看到蒋晔从德生手里把包袱拿了过来,然后铺在地上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到最后只剩下两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个的荷包,里面是清越给她装的散碎银子,其余的首饰,点心都被她拿了出来,放在地上,对蒋晖道:“大哥,劳烦你把这些拿回去吧。”

蒋晖看了一眼,把首饰收了起来,将那些点心拿起来之后却又挑了一个塞进了她的包袱里,将自己一直挂在身侧的长剑拿了下来,递给蒋晔:“这把剑,我用了许多年了,送给你,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德生看到他把贴身的佩剑交给蒋晔,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蒋晔接了剑,顺手打开,黑夜中,雪亮的剑身闪出一道白光,收剑入鞘,双手抱拳在胸前,郑重道谢。

蒋晖微微拱手算是还礼,帮她把包袱系好背在身后,看着她翻身上马,才轻轻摆手:“走吧!”

蒋晔骑在马上,看着大哥,微微点头,将挂在身侧的长剑摆正。随着德生一声“驾”,两匹马载着两个人在黑暗中离开,一如当初在熹微的晨光中悄然离开的蒋晨与益文,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两饶身影了,但蒋晖却抱着那堆点心和首饰在门口站了许久,才默然转身。

今夜是蒋晨留在家中的最后一夜,他本该彻夜守在棺前,周宿溪担心他半夜会饿,特地做零心来送给他,却听他方才离开了,想着他不会离开太久,便在亭子里等他,却没想到等了许久才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靠近。只是她看得皱眉,他怀里好像抱了什么东西,心翼翼地生怕把那些东西掉了一样,想了想带着素可迎了过去。

蒋晖方才一走近便也看到她了,如今看她走过来也并未躲避,待冉面前后,勉强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宿溪一眼看出了他怀里抱着的是女孩子用的首饰和手帕包着的点心,她站在他对面,都闻到那些点心散发出来的味道了,而自己这位夫君,向来爱洁净,怎么会把一包点心抱在怀里?周宿溪微微垂了垂眼眸,掩下心中的一丝猜想,柔声道:“我想着你守一夜大约会饿,所以来给你送点吃的,不过”她瞥了一眼他怀中的东西,笑了笑道:“倒是我白担心了。”

顺着她的目光,蒋晖也看了看自己怀中的东西,并未解释,只淡淡道:“夫人费心了,我不饿,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得忙。”

周宿溪又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东西,难掩失望,却还是勉强笑了笑,应道:“既如此,我把东西给你放在亭子里了,你若是饿了,记得吃。”

蒋晖微微点头,两人一时无话,周宿溪只能带着素可离开,刚转过身去,脸上得体的笑便再也挂不住了,待走远了,素可忍不住问:“少夫人,您大公子方才去哪里了?为什么怀里抱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当宝贝似的。”

她不问还好,一问,周宿溪的脸色便更加难堪,她难道没有看出来,明明一个最爱洁净的人,是怎样心翼翼地抱着那堆点心的吗?还有他怀里的那几件首饰,显然是女子之物,这蒋家还能有谁的东西让他如此心翼翼地对待呢?周宿溪根本不必多想,脑中便闪过一个身影。

她原就知道夫君对这位妹妹极好,而她性格也讨喜,自己只以为是兄长疼爱妹,为撩夫君和婆家欢喜,对这个妹妹也十分疼爱,只是上次蒋晨出事的消息传来,他抱着她,由她踢打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感情。

她是一个女人,他的妻子,不可能不多想,那一刻,她脑中闪过一个猜想,尽管她很快试图服自己,自己的夫君是绝对的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这么不合人伦的事。

可是转念又忍不住想到前些日子的传言,他并不是蒋晔的嫡亲兄长,若是没有被收养入蒋家,他与蒋晔成亲毫不违背人伦纲常,而这些,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待这个妹,其实早就不全是兄妹之情了。

两种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交织缠绕,她不敢相信自己所推测的一切,却又忍不住在脑中一遍遍闪过那自己看到的眼神。

直到今,当她看到自己的夫君心翼翼地抱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与自己相敬如宾并不是因为他是君子,做不出亲昵的举止,而是他心里其实有一个人,这个人不是自己,而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妹妹。

周宿溪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她曾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夫君而骄傲,甚至会因为他偶尔的几句关心和体贴而暗暗高兴,如今看来,他只是在尽自己作为夫君的义务,心里从来没有自己,她不知道直面这样的事实之后,自己要怎么继续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两人接下来漫长的人生。所以她转身离开了,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自己该怎么活,她知道,他不会让蒋晔,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也许她该感到庆幸不是吗,无论他怎么想,他永远不可能与她在一起,这是命阅安排,而他,争不过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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