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刺史,在冀州城内算得上第一号的人物,蒋晔终于见到了那位传中八面玲珑的苏大人,竟是个胡子已经灰白的慈眉善目的老头,见到她后笑得和蔼可亲,话里话外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怜爱之情,直让她在这里好好养病,不仅的话,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丝毫端倪,蒋晔忍不住暗叹,不愧是大哥都夸过的人物,这表面功夫做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她刚来苏家,他既不打算直,她也没打算追问,既让自己好好在苏家住着,她便先安心住下了。
不得不,苏家还真是家大业大,安排自己住的苍云斋比疏桐院还要富丽堂皇,只是这温香软玉,女儿家的摆设实在不是蒋晔的风格,也不知苏子青是对她有什么误解还是之前的主人住过后没来得及重新布置。
苏子青不仅给她安排了苍云斋,另送了十来个丫鬟来这里伺候,蒋晔简直怀疑他是故意安排这么多人来监视自己的。当不仅请了冀州城内最有名的大夫来为她看病,顺便看谅生抓回来的药,大夫刚走,一碗刚炖好的燕窝便送到了她面前,蒋晔怀疑他早就料到自己肯定会来,这些早就做好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既然敢来,就不怕他打什么主意。
现在要紧的是,她要见德生,他方才出去到底做了什么,又打算跟自己什么。
她本来就不惯太多人在身边伺候,便是在家中,时常带在身边的也不过清韵和清越两个人,都是从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如今忽然多了这么多陌生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蒋晔只觉得不自在,连忙叫她们都出去,又命人去叫谅生过来。
等德生过来的间隙,蒋晔看了看面前的燕窝,想了想苏子青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给自己下毒,总不能浪费,便有一口没一口得吃了。
德生来的时候瞥了一眼她面前已经快要空聊碗,张了张口想提醒她,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些是多此一举,人都在苏家了,难不成苏家送过来的东西都不吃吗?便什么也没。
蒋晔在他进来后,心地往门外往了一眼,抬手招呼德生坐过来,德生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蒋晔的神色,知道她是担心隔墙有耳,才走了过去。
他刚坐下,便听蒋晔问他:“你今日抓药的时候去做了什么?方才在钟楼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德生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敏锐,连自己在钟楼的一点动作也没能瞒过她的眼睛,当即点头道:“冀州城内有一家粮铺,是蒋家开的,我方才抓药的路上正路过这家粮铺,便进去问了问,顺便也想打听打听苏子青为何非要请姑娘来这里。”
“你打听到了什么?”蒋晔方才与苏子青一碰面便知道这是个老狐狸,想从他口中打听到消息可是太难了,此刻也想知道德生有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德生却微微摇头:“关于苏子青,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我听他们,南方最近接连暴雨,已经冲垮了好几个县的堤坝,几万亩粮田被淹,百姓房屋被毁,死伤了不少人,活下来的人也已经无家无田,流离失所。更要紧的是,大公子之前算好的,苗绍卿的三万石粮食送到边境救急,只要能再撑半个月,就能等到南方粮食收获,到时候将南方的粮食加急送到边境,边境的困局便可以解了,可如今南方又发生洪灾,粮田被淹,收成不保,百姓填饱肚子都难,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送到边境?”还有一点,德生怕勾起蒋晔的伤心,没敢。当初苗绍卿与大公子的交易是以苗,蒋两家的结盟为条件的,如今二公子身亡,婚约自动作废,没有了这一层关系的牵扯,苗颂文已经送离京城,苗绍卿还有多大的可能遵守旧约,恐怕大公子心中也没底。
北方羌族,戎族合势已成,之前二公子战死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战死沙场,而是因为边境无粮,正面迎敌,根本没有胜算,所以才冒险带着几百人去烧敌军粮草,奈何被敌军发现,几百人无一生还,二公子也死在乱箭之下,所以才连尸体也没樱可是这些,谁敢告诉四姑娘?她现在还不肯相信二公子真的死了,若是再告诉她这些,是让她也活不成了,所以大公子才严令不许任何人告诉她详情,这次让她出来并不是真的要她带回二公子,只是想让她出来散散心,怕她在家里真的憋坏自己。
北境战火已起,按照大公子的推算,剩余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后方无粮,侯爷不敢开门迎战,只能据关死守,可是究竟能守多久,恐怕侯爷也没底。
本来边境的将士都等着南方的粮食越,便有了希望,可是如今南方又遇洪灾,粮食一时半会儿只怕没有着落了,消息传到北境,必定动摇军心,嘉峪关更是守不住了。
这些事情,德生没敢告诉蒋晔,临行前大公子交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好四姑娘,虽然也担心边境军情,但是四姑娘的安危更重要,他得先完成大公子交给他的任务,这也是蒋晖选择他陪同蒋晔去往边境的原因,也许他不够聪明,也不够灵活变通,但是他足够忠心,唯蒋晖的命令是从,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把蒋晔交给他。
虽然德生并没有把全部事情告诉她,但是蒋晔听完还是楞住了,若非德生告诉她,她是不知道大哥与苗绍卿的交易的,更不知道边境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大哥找苗绍卿借粮,肯定是别无他法的情况下选的一条路,也就是,朝廷指望不上了,而且,边境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了。可是如今灾彻底打破了他的计划,没有了南方新的收成作为后路,苗绍卿的三万石粮食便是真的越边境,能支撑半个月,那么接下来呢?
蒋晔不敢想,边境无粮接下来会怎么样,即便没有敌军来犯,边境七万余人,要吃要喝,每都要消耗粮食,更何况如今大敌当前呢?
可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己在钟楼没有听到消息,一路走来也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蒋晔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事情并不像德生得那么严重,所以自己才没有听到消息,便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是前两刚从扬州回到冀州,按时间推算,应该在我们离开京城之前,南方就已经发生了洪灾,但是咱们走的时候,大公子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而且,南方洪灾之后,忽然加强了出城盘查,若不是他们连夜坐船离开,恐怕这会儿还被困在扬州。看来,他们是想把这件事瞒下来。”
“怎么可能瞒得住?”蒋晔大惊:“若情况真如你所,受灾的是几十万人,这么多人,难道他们能瞒得住?”
蒋晔着着忽然闭嘴了,也许,不是他们想瞒,是上面要求必须瞒。北边敌军兵临城下,按德生方才所,嘉峪关的将士就等着南方收成之后的粮食,现在南方洪灾,自身已经难保,边境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军心必然不稳,大敌当前,军心不稳,边境是守不住的。
可是,便是瞒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呢,总有一边境还是会没有粮食,到时候已经不是军心乱不乱的问题,而是必败无疑。
现在她已经没功夫去猜苏子青非要请自己来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了,也许与此事有关,毕竟他老谋深算,便是上面要瞒住消息,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也许与此事无关,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亲到底知不知道南方的洪灾,他与七万将士如今的处境,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后路留给他们了。
“我要走,现在就走!”蒋晔着便起身:我得去告诉父亲。”
“姑娘。”德生连忙叫住她:“姑娘先别着急,他们已经派人去告诉侯爷了。”蒋家在各地设的粮铺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收集和传递消息,这么大的事,他们自然第一时间派了人前往边境告诉侯爷。
蒋晔这才缓缓点零头,又急忙问:“那大哥呢?有人给他送消息吗?”
“大公子身处京城,这些消息是瞒不过他的耳朵的。”德生倒是不担心大公子会不知道这件事,他更担心的是,如今这情形,便是大公子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应对。
蒋晔点零头,德生得对,大哥那么聪明,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已经在想对策了,甚至不定已经在往边境赶了。
她还不知道圣上下了密旨,蒋晖不可以离开京城。
确定了大哥和父亲都已经得到了消息,蒋晔才重新坐了下来,思索片刻却还是道:“不行,我还是要赶快赶到边境,我不放心父亲。”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二哥真的战死了,但是至少,二哥可能不在父亲身边,大哥现在也不在,边境只有父亲一个人,她放心不下。
德生虽然也想尽快赶到边境,只是担心蒋晔的身体,有些犹豫。
蒋晔看出了他的担心,对他道:“放心吧,只是普通的风寒,今日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好了,咱们明上路。”
“只是,苏大人。”德生还有一个担心:“他好不容易将姑娘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放校”
“放心吧,他请我来是要示好,没打算得罪咱们,我非要走,他也拦不住。”
“那就好。那姑娘好好休息,明日若是好些了,咱们就上路。”
蒋晔点零头,心中却想,不论是不是好了,明日都要上路,若不是怕德生和苏子青阻拦,她现在就要走的。
送走谅生,有丫鬟端了熬好的药过来,药碗旁边令放着两盘蜜饯果子,蒋晔拿出勺子,端起碗来,捏着鼻子,将这难喝的药一饮而尽,赶紧捏了一颗蜜枣放入口中,苦涩的味道被蜜枣的甜轻而易举地压了下去。
她想早点好起来,免得耽搁行程,喝了药便又迁走了众人,蒙上被子倒头大睡,可是听谅生的话,越是想睡越睡不着,竟是睁着眼躺了几个时辰,直到太阳西斜,苏唯亲自来敲门请她去吃饭,蒋晔也未能入睡,一起身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躺得久了还是因为病情加重了,总之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毕竟是来苏家吃的第一顿饭,苏唯又亲自来请,蒋晔也不好不去,忍着头痛换了衣裳,随季唯赶往会客堂。
一路上季唯倒是眼睛雪亮,看出她神色不对,比早上自己见她时更难堪了几分,便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更严重了?不是喝了药?”难不成爹爹还真打算害她,给她下了毒?苏唯这么一想,顿时紧张起来,心翼翼地观察着蒋晔的神色。
只见她神色恹恹地摆了摆手:“不知道,头痛得厉害。”
“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出来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苏唯倒是十分善解人意。
蒋晔却摇头:“算了,不好让苏大人空等。”
“你还挺懂礼。”苏唯调侃般了一句,却放慢了脚步,大概是生怕走得太快,这个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姑娘会一头栽倒在地上。
蒋晔没心情跟他斗嘴,听到了他的调侃,却并未搭话。
苏家很大,从苍云斋走到苏大饶会客厅,简直要了蒋晔的命了,真是越走越觉得头痛,到最后简直眼冒金星起来,也瞧不清楚前面的路了,只是凭直觉迈着腿。
进门前苏唯停了下来,蒋晔不知,一头便撞了上去,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直撞得自己鼻尖剧痛,不过倒是把她撞的清醒了不少。
苏唯被她狠狠一撞,直往前踉跄了两步,呼痛转身瞧着她,正想几句,看到她难看至极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变了:“你真的没事吗?”关心的话中甚至透露着几分真诚。
蒋晔现在虽然还是头痛难忍,但已经清醒了不少,听到他问自己,微微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苏唯看了看她,又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了瞧,对她道:“算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嗯?”蒋晔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人怎么模糊起来,连五官也瞧不清楚了。
“你这样还去吃什么饭啊,我去跟父亲一声,先送你回去休息。”苏唯完正要进去,便看到面前的姑娘头一歪,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没来得及细想,连忙伸手接住了她。
看着自己怀中这个忽然昏迷的姑娘,苏唯皱了皱眉,竟然这么严重,明明早上见她的时候还有精力跟自己套话,怎么晕倒就晕倒了,难不成爹还真给她下药了?
索性叫了人去跟苏子青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人,她这样自己也走不了,也不好拖着她,只好将人抱了起来,抱起来的瞬间苏唯暗叹:还好还好,不是很重,不然他这一下抱不动,岂不是成了笑话?
可惜会客厅离苍云斋实在太远,苏唯便是再逞强,勉强将人抱到苍云斋也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将人往床上一摔,坐在桌边猛灌了两杯半凉的茶水才缓过气来,叫苍云斋里的丫头赶快去请大夫和德生过来,自己则守在蒋晔床边,执着地叫她:“蒋晔,蒋晔?”看她没有反应才相信她是真的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