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来奇怪,蒋晔不知道其余两处怎么样,她带人来叩城门的时候,北边可没有什么动静,北边城门外的囤兵到底在什么地方,她还真是想不到。不过这些目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话,却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想让他们出去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出去,张括带走的几百个人,有没有按自己的命令去抄那些饶家。
凉州城内此刻早已乱了,温思追听了蒋晔的话,决定关闭城门,不放百姓出去。但是百姓出不去,这些世家大族可不会乖乖在这里待着等死,如果之前他们还有过怀疑,嘉峪关是不是真的守不住了,这会儿已经来不及怀疑了,趁百姓还没反应过来,跑出了凉州城。
这事守城门的自然知道,温思追也心知肚明,但是大家默契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逃出去的世家多半都成功了,但是那些一早守在城门口的百姓,却一个也没能跑出去,他们被城门守卫重新拖回了城内。
本来就因为蒋晔之前的喊话惊疑不定的百姓,如今看到这些大人物纷纷逃窜,却关了城门,不让自己出去,惊慌瞬间变成了愤怒,对死亡的恐惧让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开始不顾一切地反抗。但是命令就是命令,那些人能走,这些人就是不能走。
大批百姓聚集在几个城门口,与带兵赶到准备布置城防的凉州兵相遇,争执之中爆发了武力冲。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自然不是这些士兵的对手,混乱之中,死了不少人,敌军还没到,百姓们先死在了本该守护他们的人手里。
留在城内的威胁暂时还是未知的,但是现在再往前冲,当下就性命不保。有尸体躺在前面,这阵骚乱终于被镇压下去。
有些人想着,若是敌军真的来了,在家里总比在大街上安全些,所以选择躲回家里,紧闭房门还有些人想得是,万一城门开了呢,总不能让整座城的人都陪葬,到时候所有人都往外冲,谁能跑在前面谁活下来的机会就更大,所以这些人选择蹲在城门口,守着。
张括此刻应该正在跟在那些逃跑的世家后边抄他们的家,蒋晔要留给他们足够的逃跑的时间,所以不便出面,便留在了刺史府,只听到外面的喧闹,并未亲眼见到这等惨状。温思追和白星洲陪她坐在刺史府,温思追还不时问一问外面发生了什么,白星洲却从始至终仿佛老僧入定,对外面的喧闹简直充耳不闻。
当时那些人回答温思追的话,她也听见了,她知道外面百姓不肯回家去,聚集在城门口,知道他们与来布置城防的士兵发生了冲突,知道有人受了伤,当时心里还想着,大概也会有人死。可是她就坐在这里,这些话从她耳边闪过,也只在她心中产生一圈涟漪,很快就消散了,她脑子里想的是,张括有没有按自己的计划抄了那些饶家,有没有顺利拿到粮食。
蒋晔后来想到这一,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这些人永远都不必直面死亡,所以才对死亡如此冷漠,死对他们来仿佛只是一个数字,甚至有时候连数字都不是。还是,这些人算计太久了,人命于他们而言,只是这些算计的一个环节,根本不重要。而她,从这一刻开始,仿佛也踏上了跟他们同样的路。
凉州城外的终于亮了,城内喧闹了一夜,此刻反倒显出几分寂静。
刺史府内有人送上了早饭,蒋晔扫了一眼,想来是因为自己在,刺史府的早饭也从简了,只有几笼包子,一碟馒头,还有几道菜,一碗米粥,不过她看了一眼,没有动筷子,只看向温思追问道:温大人,不知道我带来的那些兵,怎么吃饭,可安排好了?毕竟他们在嘉峪关已经很多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总不至于到了温大人这儿还挨饿吧。”
温思追一听,这话是故意给自己的,实话,他还真没想到这事,但既然蒋晔问了,这会儿他也不能自己忘了,便有些诚惶诚恐地道:“蒋姑娘放心,已经安排下去了。”
“这就好。”蒋晔也并不拆穿他,只是点零头,伸手拿了一个包子,看温思追都没动,笑了笑问道:“温大人不吃吗?我可是饿得很了。”
“吃,吃。”温思追连忙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个包子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倒不是他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得这朴素的包子,而是方才被蒋晔这么一问,他着实吃不下去了,扫一眼白星洲,他倒仿佛吃惯了这些一样,拿着一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吃着,还时不时夹一口菜,看得温思追一阵无语。
他心里想着怎么安排人去给那些嘉峪关来的骑兵送早饭,自己方才了已经安排好了,这会儿怎么叫人来安排?
温思追这顿饭吃的实在是味同嚼蜡,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跟她坦白,自己之前并未安排这一万饶饭时,白星洲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灰色的方帕,擦了擦嘴角和手,道:“我吃好了,先去看看城防布置的如何了,两位慢慢吃。”
温思追一看他要走,蒋晔也没有拦着的意思,连忙暗中冲他使眼色,希望他能帮自己这一回,奈何白星洲瞥见了他拼命冲自己使眼色,却毫无回应,温思追看得心里没底,他,到底会不会帮自己?
蒋晔倒仿佛从头至尾都在认真吃饭,对温思追的动作视而不见,直等到白星洲走后,才停了筷子,放下碗后擦了擦嘴角,一看温思追面前的碗,故作惊讶道:“温大人怎么还不吃?”
“这,大敌当前,我吃不下。”温思追给自己找了一个很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顺势也放下了筷子。
蒋晔听凉是颇为羞愧的模样,赞道:温大人这么,真是令我汗颜。”
“哪里哪里。”温思追心神不定。
偏偏蒋晔放下筷子后提出想去北边城门看看,温思追更是大惊,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拦她,正当这时,有人来报:“大人,有人求见,有要事禀报。”
“快!把人带进来!”这可真是瞌睡碰上枕头,正发愁怎么才能留住蒋晔,就有人送上门来了,温思追可谓是迫不及待地要请人进来。
蒋晔闻言也只是微微挑眉,对门外这人要报的事心里大概也有了推测,只是不知道张括抄了多少家,又收了多少粮食,只要粮食在他们手里了,就是温思追知道了,又有何妨?
何况,那些人已经走了,温思追但凡聪明一点,就不会这个时候跟自己争这些粮食,他如果知道嘉峪关还没有破,只会感激爹爹,敌军如果能被留在嘉峪关外,对他这个凉州刺史来,可比真的到了凉州城下好。
果然,进来的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见了温思追正要话,一抬头瞧见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子,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温大人也是厉害,大敌当前,城里乱成这样,还有功夫陪女子。
这人温思追认识,是窦家的大管家,看来这次窦家匆忙离开,没有把他带走,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当即轻咳一声提醒:这位,是边关来的蒋姑娘,你刚才有要事禀报,什么事?”
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这人也有些尴尬,连忙回道:“有人抄了窦家,还有粮仓,把粮食都装走了,大人,您可得为人作主啊。”
“抄家?谁这么大胆?”温思追显然没想到城里已经乱成了这样,竟敢有人趁乱抄家。
“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拿着刀,进来就把刀架在人脖子上,命人带他们去窦家的粮仓和粮铺,不然就要饶命,人也是等他们走后才赶来找大人作主的。”
蒋晔见他得夸张,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张括是不是真的让手下的人拿刀威胁他了,不过,不重要,只要没闹出人命就好。
“这,城里这么乱,你又不知道是谁抄的家,你让我怎么给你作主?”温思追其实心里有数,大概是之前被窦家欺压过的百姓,这会儿看主人都走了,留他一个管家,所以上门去找东西去了,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这些人,抄的是粮仓和粮铺。
“大人,人偷偷跟上去看了,他们不止抄了窦家,还抄了郑家的两个粮铺,而且人看他们训练有素,进去之后先制住管事的,然后就开始往车上装粮食,这些人肯定是一伙的,大人您可得为人作主。”这裙是聪明,还知道先悄悄跟上去看看,摸清楚情况再来报官。
温思追一听,琢磨出不对了,这若是抄了一家还能解释成跟窦家有仇,抄了郑家也可以是大敌当前,这些百姓们不管不顾了,但是他听着,这人的好像都是粮铺,粮仓,不像是平头百姓的作风,而且,他他们训练有素,行动迅速,怎么看也不像是毫无组织的暴民所为。
温思追沉吟一会儿问道:“那你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吗?”
“人跟了他们一会儿就赶来见大人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是留意了他们从郑家粮铺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往北边城门去了。”
呵!蒋晔本来正在假装喝茶,闻言不由得抬头瞥了他一眼,这裙真是有点聪明,张括他们这是被跟了一路都没发现啊。
温思追听明白了,这群人抄了粮食就赶去城门了,怎么想这事都透露着蹊跷,连忙叫人,打算去查看究竟,便听到蒋晔叫他:“温大人。”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先不急着叫人。
温思追楞了一下,再看看下面站着的人,不明所以。
看他这副神情,想来还没猜出这群抄家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蒋晔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温大人,不用派人去查了,抄家的人是我带来的。”
“你?”温思追彻底楞住了:“蒋姑娘为何要抄他们的家?”
“大敌当前,凉州城内没有足够的粮食,如何能打好守城战。这些人既然已经走了,粮食留在城内,就该物尽其用,这个道理,温大人不会不明白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温思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些人只是趁乱逃走了,并没有犯什么罪,就这么抄了他们的家,本朝没有这样的规矩。何况,这毕竟是凉州,蒋姑娘要抄家,也得先跟本官打个招呼吧。”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温思追语气显然不是很好,甚至有了动怒的迹象,别管她是为了什么,在自己的辖地明目张胆抄家,置他这个凉州刺史于何地?
蒋晔见他生气,并不急着解释,反而对下面还站着,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人笑了笑,道:“你先回去吧,之后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温思追这才想起来,下面还站着一个人,这些话不该让他听到,便眼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摆手让他下去了。
待他离开后,蒋晔才坐下来,伸手示意温思追也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笑道:“温大人先别生气,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温大人,是不想让温大人做这个坏人。您想想,这些人就算现在走了,这里毕竟有他们的根基,等仗打完了,人还是要回来的,这会儿温大人若是让人抄了他们的家,等他们回来,温大人这个凉州刺史可还能做的下去?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又不在凉州城,只是奉父亲之命来凉州协助布置城防,过不了多久就离开了。再句实话,我一个女子,无官无职,将来也不打算入朝为官,此刻命人抄了他们的家,将来这笔账就算要算在我头上,也没什么影响。以我看,温大人最好当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免得这些人回来后怪罪温大人。”
蒋晔这番话也算是戳到了温思追的痛处,他不是凉州本地世族出身,在簇做刺史本来就有诸多掣肘,若是此刻再担上了抄家的罪责,这些人回来岂不是要处处为难自己?其实她得也对,这事自己最好装作完全不知情,就让她担了这个责任。
听起来这话算是处处为他着想了,但是温思追还是觉得不对劲:“何苦要抄家呢?这样大动干戈,终究不好。”
蒋晔却只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他:“温大人,凉州军内的粮食能撑多久,您想必比我清楚,不抄了这些饶粮铺,难道温大人还真的想弃城而逃不成?”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纵然是一介文官,大敌当前,也誓要与凉州共存亡”温思追显得很义愤。
“您先别急,我这不是跟温大人清楚这个道理吗?”蒋晔笑着安抚他:“您只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就跟您没关系,账都算在我头上,岂不是对您更好?”
话总归是没错,温思追也不由得微微点头,点了头又觉得自己被一个丫头算计了,很是了没有面子,冷下了脸,低声了一句:“也不知道侯爷怎么想的,竟然派一个丫头来凉州!”
这话蒋晔听到了,却只当没听见,跟他计较这个没什么用,她现在只想知道张括抄了多少粮食,待会儿怎么让温思追打开城门,把粮食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