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内依旧是一片混乱,这一片混乱之中,有人策马直奔刺史府,来不及拴马,手持圣旨奔进府中,一路高喊:“圣旨到!白星洲接旨!”
温思追与蒋晔都听到了外面的吆喝,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迎出来,正遇上一个双手捧着圣旨飞奔进来的人,见到两人,才停住脚步,问:“哪位是白星洲?”
“白大人出去了,您这是”温思追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圣旨,心想这个时候圣上给白星洲下的什么旨意。
“快命人把他叫回来,圣上有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这一下温思追可吃惊不,连忙命人去找白星洲,又请这人进屋喝杯茶。
等白星洲赶来的期间,三人在刺史府喝茶,蒋晔有些头疼,这个时候来了人,凉州城的情况肯定是瞒不住了,待他回去一定会如实禀报圣上,好在从这里赶回京城,怎么算时间,也够自己把粮食运回嘉峪关了,只是可能预料中的责罚会来的更早一些。
除此之外,她更好奇的是,这个时候圣上要给白星洲下的是什么圣旨,于是那双眼睛不时往旁边那卷黄色圣旨上瞟。
大约是她瞟得越来越明目张胆了,那人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得将圣旨往旁边挪了挪,然后问温思追:“温大人,城里这是怎么了?我来的时候差点就被挡在城外了,是什么羌人即将来犯,关闭城门?”
温思追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来传圣旨,凉州的情况他必定会如实禀报圣上,这会儿自己的话可得万分谨慎,便心得道:“是,昨夜定远侯派人来凉州,是嘉峪关即将失守,让凉州做好城防准备。”
“嘉峪关即将失守?”那人很是惊讶了一番:“到底怎么回事?”嘉峪关从蒋家镇守一来,失守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回去要禀报圣上,总不能就这么一句话就打发了,必须得问清楚详情。
这,温思追也不大懂,只能看向蒋晔,想了想还是伸手一指她,道:“这位是蒋姑娘,昨夜就是她带人来的,嘉峪关的情况她应当更了解。”
蒋晔微微叹气,这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甩啊!
果然便见那人目露怀疑得看着蒋晔:“侯爷怎么会派一个女子来凉州?”这话的意思是温大人您可能被骗了。
温思追一听这不仅是怀疑蒋晔,连带着自己也怀疑上了,连忙表明:“她拿着侯爷的令牌来的,我才敢开城门。而且,她是侯爷的女儿,想来不会有差错。”
“令牌?”他显然不知道定远侯手中有一块能让各州打开城门的令牌。
温思追只得解释:“侯爷手中的那块令牌是蒋家世代传下来的,军情紧急时,可命各州开城门。”
“竟然有这样的令牌?”他显然想到了什么,惊讶之余还有后怕,不由看向蒋晔:“请问蒋姑娘,令牌可否给我看看?我也好回去跟圣上复命。”
“不是不肯给您看,而是这令牌现在不在我手里。”
那人皱眉,是半夜拿着令牌来开的城门,这会儿又令牌不在她手里,难不成令牌是假的,怕自己看出端倪,所以不敢拿出来?
见他怀疑,温思追心想若是令牌是假的,她固然逃脱不了,自己这个给她开了城门,还任由她在城内抄家的凉州刺史罪责也不,连忙解释道:“令牌被德生带走了。”
“这又是谁?他为什么带走令牌?”
“他”温思追看了蒋晔一眼,示意还是由她解释比较好。
蒋晔便接过话来:“他是边关的一名校尉,现在拿着令牌去冀州征调粮食和武器,支援凉州。”
“冀州?”那人明显楞了一下:“我从冀州来,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他昨夜才走,想必在您之后才到冀州。”蒋晔解释道。
只是没有所谓的能让各州开城门的令牌,他终究对蒋晔心存怀疑,甚至怀疑温思追是跟她合谋演了一场戏。
“既然是嘉峪关即将失守,那么从昨夜到现在,怎么还没有大军前来?”他倒是很会抓住关键。
这个疑惑也不是没在温思追脑子里闪过,只是他身为凉州刺史,大军没来,对他而言自然是好事,所以也不愿深究其中的缘由,此刻听到这人问出来,却不由也怀疑起来,两人一起看向蒋晔。
被两人注视,蒋晔却并不慌张,坦然看向温思追:“大军现在还没到,明边关的将士还在死死坚守,若是真的能把他们挡在嘉峪关外,难道不好吗?”
这,自然是好的,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若是大军一直在嘉峪关外,根本没有入关,如今凉州城里发生的事,又怎么解释?
“温大人放心,大敌当前,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我来时嘉峪关确实已经岌岌可危,父亲命我先行来凉州布置城防也是为凉州一城的百姓着想,并无任何不妥。若是温大人再不放心,人和消息都是我带来的,让凉州军入城也是我的意思,若是真有罪责,温大人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
话到这个份儿上,她一个女子,温思追也不好意思,便连忙道:“蒋姑娘多虑了,我也只是问一问,若是敌军真的能被侯爷拦在嘉峪关外,那是我凉州之福,也是大周百姓之福。”
“正是!”蒋晔跟着微微点头。
那人在旁边却听得皱眉,他怎么听着蒋晔的意思是,嘉峪关守住了,敌军不会来凉州了呢?可话都让蒋晔了,这会儿谁敢让凉州城撤防?万一敌军真的来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所以即便心中有疑惑,这会儿他也不敢。
早上温思追当着蒋晔的面不敢没给五千骑兵准备早饭,白星洲后来出去就是填他这个窟窿去了,裙是很快就找到了,只是他也猜不到这个时候圣上八百里加急给自己送的是什么旨意。
他匆匆赶来,众人也总算知道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是什么。
正是圣上下旨命白星洲为嘉峪关筹措粮食的圣旨!
蒋晔跪着听完了,心中一喜,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本来拿到粮食要运出凉州城还得跟温思追好一番周旋,如今有了这道圣旨,要他们把粮食送到嘉峪关便是名正言顺了,根本不必自己费什么口舌。自己将粮食往白星洲面前一送,让他送往边境,名正言顺,她不贪功,白星洲也能完成圣上交代的任务,两全其美。
白星洲接了圣旨,很快就想明白,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为何落在自己头上了。
只是圣旨出京时,嘉峪关和凉州城的情况还并非如今日这般,此刻情势已经发生改变,他筹措的粮食是留在凉州城还是送到嘉峪关呢?
这样的问题,送圣旨的人自然不能回答他。
但是有人却可以回答。
送走了人,蒋晔便直接对白星洲道:“舅舅,既然圣上让您筹集粮食送到嘉峪关,此刻正好,我已经命人抄了几家粮仓,就由舅舅负责送过去吧。”
“抄家?”白星洲楞了一下,下意识得看向温思追,只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显然他也知道了此事,便回过头来看着蒋晔问道:“怎么会闹到抄家这么严重?”
“不抄家,哪来的粮食呢?”蒋晔坦然道:不过,舅舅放心,这话我方才也跟温大人过了,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与你们二人都没有关系,你们只要装作不知此事就好了。”
话是这么,怎么可能全然置身事外呢?只是事已至此,家都抄了,总不能再把东西送回去,不得要再想办法弥补了,便道:“话不是这么,我与温大人,一个长史,一个刺史,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的。只是此时边境告急,少不得要便宜行事了,但愿他们能体谅一二。”
“白大人得是。”温思追点头表示认同。
蒋晔也并未多什么,恰好张括带人抄完了家回来,见到还有温思追和白星洲在,便没敢贸然开口,蒋晔看得出他的顾虑,便道:“无妨,两位大人都是分得请轻重缓急的,知道咱们这也是事急从权。”
“是!”张括这才点头,将这次所获大略了:“这次一共抄了十个粮铺,七个粮仓,一共获得粮食大约有七万石,姑娘,咱们什么时候把粮食运回去。”这次的收获真是令他大感意外,怪不得姑娘要抄家呢,原来这些人手里有这么多粮食。他们把这些粮食堆在仓库里,边关的将士却在挨饿,这下好了,有了这些粮食,边关就不用发愁了。
蒋晔听得高兴,白星洲和温思追却面面相觑,相视无言,他这是把凉州城的粮食都要掏空啊。温思追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白星洲站了起来,心道:“如今嘉峪关情况未明,粮食是不是先不要送到嘉峪关,至少不能都送过去,不然凉州城内没有粮食,敌军真的到了,这仗怎么打呢?”
“舅舅不必担心,既然现在大军还没来,明爹爹暂时守住了嘉峪关,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和兵器送到,想必不会让敌军那么容易就攻破嘉峪关,若是没有粮食和并且送到,大军来到凉州城下,到时只怕才是真正的麻烦。”之前他们是觉得嘉峪关的战事与他们无关,所以可以不顾边关将士的死活,可是现在蒋晔就是要把凉州城跟嘉峪关之间的关系明了,让他们知道,嘉峪关失守,对凉州没有任何好处。
白星洲听明白了,他现在甚至怀疑,敌军本来就没有攻破嘉峪关,这不过是她带人演的一场戏,可即便自己反应过来了又如何,无论是自己还是温思追,都不希望嘉峪关真的失守,可以这么,他们宁愿自己是被骗了,这样凉州就是安全的。
“舅舅有圣旨在身,粮食已经装好,还请舅舅命人这就送去嘉峪关吧,毕竟,战事不等人,再不送过去,边关的将士真的要喝水充饥了。”蒋晔催他。
白星洲先是看了温思追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终于点零头:“好!我这就派人送过去。”
“舅舅!”蒋晔叫住他:“不必您再派人了,让张括他们负责就好,舅舅您只需要跟守城门的人清楚,放他们出行即可,另外舅舅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派几个人跟着。”粮食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最放心,谁知道交给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自己千辛万苦得到这些粮食,可不能再最后让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年纪,心思倒是不少,白星洲微微点头,答应了她的提议。
张括还在旁边站着,蒋晔便对他道:“命人赶快押送粮食到嘉峪关,其余人继续留在凉州城待命。”
“姑娘,您不跟我们一块走吗?”张括有些担心她,好的此行是为了筹集粮食,如今粮食已经到手,她命人抄了那些饶家,再留在这里,万一有人要对她不利怎么办。经过这件事,张括已经完全改变了对蒋晔的看法,已经把她看作自己人,自然不愿意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面临险境。
蒋晔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笑了笑告诉他:“我要留在这里等德生,你带着弟兄们先回去,记得,嘉峪关的兄弟们等着这些粮食呢,速速赶去,不要耽搁。”
“明白!”张括领命而去,白星洲连忙跟上,他现在还不能走,但总得派个可靠的人跟着。
人都走了,温思追也反应过来了,他深深看了蒋晔一眼,问:“蒋姑娘,嘉峪关根本没有要失守吧?你大半夜带着人来凉州城,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布置城防,从一开始你就是冲着粮食来的,是不是?”
“是!”蒋晔很坦诚地承认了,到这个时候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她的目的是什么,想瞒也瞒不住了,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只要粮食到手,其余的都好。
“你!你竟敢假传军情,骗开城门,又私自抄家,你可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即便猜到了她是跟自己演了一场戏,看到她这般坦诚得承认,温思追还是不由大惊,惊讶之余更添恼怒。
“温大人。”蒋晔轻轻喊了他一声,示意他先不要激动:“我犯了什么罪,自然由我一力承担,温大人不必如此激动。”
“哼!”温思追冷哼一声:“得好听,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丫头承担得起吗?再,凉州城的城门是我开的,到时候追究起来,难道我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我手持令牌,路过各州,各州刺史给我开城门乃是规矩,温大人也是看过令牌后才开的城门,哪里有什么错?”蒋晔安抚他:“再,难道非得等到嘉峪关真的失守了,再命人来凉州城安排不成?那时岂不是什么都晚了?嘉峪关情形确实艰难,也确实已经有守不住的迹象,爹爹作为边关统帅,未雨绸缪,先行安排,也没有什么不妥,温大人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你倒是把我摘得干净了,只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也把自己摘干净。”温思追冷哼一声,提醒她。
蒋晔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我摘不摘得干净,倒是无所谓。”
“哼!你这丫头不过是仗着定远侯给你做靠山,才如此为所欲为,还敢抄他们的家。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些人真的闹起来,就是圣上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你以为定远侯府真的能保你无虞?”这些世家的势力究竟可怕到了何种地步,没有温思追这个来凉州做刺史的人更明白。
蒋晔知道他这话虽不好听,却也是好心提醒自己,反倒对他笑了笑:“多谢温大人提醒,您得这些话我都明白,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不这样做,难不成真的让嘉峪关失守,边关七万将士丧命?那之后呢,嘉峪关一旦破了,是温大饶凉州能挡住敌军还是指望更南边的冀州,还是邕州,亦或是等敌军打到京城去?”
蒋晔这话时,带着深深的无奈,并非她爱逞英雄,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温思追看她神色,倒是楞了一下,只是他长叹一声:“我大周难道无人了吗?竟然要你一个丫头来做这样的事,也不知你爹是怎么想的。”这话其实已经算是在为蒋晔鸣不平了,蒋晔听得出来,便笑了笑,只:“并非大周无人,也不是爹爹随便选人,之所以让我来,自然有我来的缘由,温大人这样聪明,想必也能明白。”
明白是明白,可总觉得让一个丫头来做这样的事,不够地道,也让他不由得生出几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