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楚克攻克杀胡堡之后，进展十分顺利，从杀胡堡到右卫城，三十五里的距离内，没遇到任何有效抵抗。沿途各军堡、民堡、烽火台望风而逃，缴获了大批粮草和军用物资。

兖楚克传令给各部首领，待攻下右卫城，可放开抢掠三天。这令蒙古大军士气高涨，从士兵到将领，都像打了鸡血般，摩拳擦掌地准备攻城。

但是，兖楚克围定右卫城之后，并没有下令攻城，而是干了一件事儿。

周羽和麻巍站在城头，眼睁睁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蒙古大军，迅速包围了右卫城，却无力阻止。

麻巍已是第二次面对如此绝境，第一次是在朝鲜的弥川堡，那一次，他们四百余人，面对五千后金大军，经过数次血战，最后仅剩十七人逃出生天，那些炼狱般的战场画面，九年来无数次出现在麻巍的梦境中，每每都令他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现在，他又面临同样的境遇，城内一千余守军，要承受一万蒙古铁骑的进攻。

可今天又与上次不同，上次他仅仅是毛文龙的手下，不是决策者，问题再棘手，也不用他费心，毛文龙如何安排，他依令行事便可，生或者死，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今天，他是城内的最高长官，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一千多守军、城内上万百姓的生死，那是怎样沉重的责任！

他看向周羽，发现周羽也正在看着他。

周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拍拍他厚实的肩膀，眼神里尽是信任和鼓励。

“冯大可！”麻巍突然吼道。

“在！”他身边一人大声答道。

“命你领两百人死守北门，北面有失，提头来见！”

“遵命！”

“沈寿山！命你率两百人守西门！”

“是！”

“林权！命你率两百人守南门！”

“是！”

“蒋虎！命你率两百人守东门！”

“领命！”

“白广恩！你和剩下的两百人为预备队，北门待命，随时准备接应各处！”

“是！”

“王满！你领十人上街巡查，维持城内秩序，有趁机图谋不轨、造谣生事者，一律缉拿！”

“郝敬文！你负责到城内动员青壮，运送军械物资、伤病员，一旦战事不利，壮丁也要准备登城作战！”

随后转向吴向青，道：“大人可到城中参将府歇息，刀剑无眼，末将恐伤了大人。”

只见吴向青表情沉着，并没有被蒙古大军的气势所震慑，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无防，我不会妨碍你指挥作战，如果敌军登城，我自不会拖累将军。”

……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完毕之后，麻巍转向周羽，说道：“飞鸿，事不凑巧，今天你赶上了，多在城里待几天吧。你手上还有伤，下去休息吧。”

“杀鞑子，周羽当仁不让，况且，我这两个兄弟身手都不错的。”周羽指着身后两名警卫道。

“哈哈哈哈，飞鸿爽快！那我们就是生死兄弟啦！”麻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将军，快看！”一名士兵指着远处蒙古骑兵大声喊道。

周羽和麻巍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从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中走出几个人，远远的看不清面目，只看见是一人骑马走在后面，前面几人步行，缓缓地向城门方向走来。

几个人走得很慢，骑马的人边走边大声呵斥，不时用马鞭抽打走得慢的人，前面的五个人，走得踉踉跄跄，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

当走到距离城墙大约200米的时候，几个人停住了。

周羽和城墙上的官兵、民夫都看得真切，骑马的人像是蒙古将领，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手拿一柄长矛，背后背着长弓。

而在他前面，是两男三女，衣衫破旧不堪，看衣着打扮，却是汉人百姓。

“畜生，他们用老百姓当肉盾！”正千户白广恩在一旁怒道。

城墙上的人顿时产生了一阵小小的惊呼，大家都对鞑子的卑劣做法不齿，但也无可奈何。

以那个蒙古将领所处的距离看，弓箭和火铳都是打不到的，但在火炮射程之内。右卫城上有守城火炮，而且炮手、炮弹均已就位，现在已经做好射击准备，就待麻巍一声令下，就轰他娘的。

可蒙古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驱赶汉人百姓作为肉盾，让明军投鼠忌器。

“城里的守军听好了，我是蒙古大军主帅兖楚克。叫你们的主将出来答话！”那个蒙古将领向城墙上大声喊道。

麻巍不知兖楚克要干什么，答话道：“我是右卫参将麻巍，你何有话说？”

“参将？参将不行，叫你们的大帅讲话！”兖楚克用生硬的汉语喊道。

麻巍无奈地摇摇头，心说这厮是个他妈的蠢货，于是没好气地答道：“右卫城我说了算。”

“既然你是大帅，那就听好了：速速将泰松公主和周羽交出来，并且出城投降，可免城中军民一死，否则，看看她——”说罢，长矛一挥，就将他马前的一名妇女刺死，可怜那名妇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长矛从后心扎进，矛尖从前胸透出来。随后，兖楚克单手用力，狠狠地将长矛向前一甩，尸体高高抛起，然后甩出一丈多远，落地后又向前滚动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胆敢抵抗，城中军民，都是这个下场，一个不留！”兖楚克威胁道。

城上的人见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不禁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一名民夫吓得大叫一声，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那一矛正扎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麻巍恼怒地回头看了那民夫一眼，并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自己的下属，训斥道：“看看你们是什么样子？被鞑子吓破了胆吗？是男人的都随我跟鞑子血战到底，不要一副娘们样！”

手下人见麻巍训斥，纷纷低下了头，唯有白广恩迎着麻巍的目光，请求道：“将军，开炮吧！”

麻巍皱着眉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内心在作着痛苦的思想斗争。

“畜生！百姓与你何干？有本事放开百姓，堂堂正正地攻下右卫城，老子任你杀剐！”麻巍气急败坏地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城墙，怒道。

“我再问一遍，泰松公主何在？”兖楚克咬牙切齿地说道，随后，又高高地举起了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