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以前没用的稿纸。”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拿着纸刚要往下看的唐峣立刻抬起头来,惊讶地迎上了窦清思伫立在门边向他平静投来的目光。
“您,怎么又出来了?”兴许是有种被抓了现行的感觉,唐峣抢先一步作了发问。
窦清思抬手挽挽耳边的头发,走进来从儿子手中接过那张泛黄的信纸,重新叠好收进旁边的书桌抽屉里说:“刚刚回去坐下,忽然发现脑子里的文字已经没有了,所以就出来了。”
她看了唐峣一眼,又往外走去,“来院子里吧,我和你说说话。”
合上手里的书,唐峣望着窦清思走到院子里去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了明悟。
估计是窦清思自己回到屋里后才想起来,她的这本《有鹿来巡》里夹着这么一张纸,碰巧唐峣刚才试探她也是问的这本书,这才会急匆匆地赶过来。
“不过这究竟是写给谁的信?或者是谁寄过来的信?难不成是没结婚前收过的情书?”
唐峣简单地琢磨了下,随手将书归位后也抬步走到了院子里。
窦清思已经独自把角落里的那对竹制桌椅搬到了院中的那棵老树下,回屋又端出盘茶具来,摆在上面。
微风一吹,树影婆娑摇曳,洒落一地光斑点点,那种悠闲静谧的意境就油然而生了。
“不用你帮忙。坐吧。”
唐峣挺不好意思干坐着,窦清思却冲他摆摆手,拿上茶壶起身后就想起什么:“你喜欢的那种茶叶,我这趟回来忘记从你爸那里再讨一点了。”
“没事,您喝什么我喝什么。”唐峣老实地坐在那把竹椅上,不假思索地应道。
结果,已经走出去几步的窦清思就眼神奇异地回头望了望儿子。
这是今天见面后,唐峣在她脸上看到的最明显的情绪变化。
这位气质很好的中夏著名女作家大概是诧异于儿子今天不同以往的表现,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那好……我们俩就一块喝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窦清思转过身去时,唐峣似乎看到她嘴角往上翘了翘。
这让他对母子俩以前的关系又多了几分猜测。
恐怕这对母子之所以看起来感情很淡,不止是窦清思本人性格的原因,十有八九过去的唐峣在他母亲面前也不是个多么讨喜的孩子。
母慈、子孝,有时是相对的两件事。
半晌工夫后,泡上了茶,母子俩就在树下聊了起来。
“我听你姐说,你接到戏了?”
“嗯。”唐峣浅尝了一口窦清思递来的热茶,他对茶道没什么研究,连茶叶的种类都尝不出来,只觉得味道不错,“直到开学前估计都会在平阳拍摄,等到八月开学后,剧组也会和我一起转移到申杭去。”
窦清思点点头,她对这方面的事也不了解,想了想,欲言又止。
“您有事要跟我说?”唐峣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没事……”窦清思摇摇头,再三犹豫,终究是嘱咐了两句,“什么时候播?回头让你姐给我发个信息。”
唐峣眨眨眼,下意识地问:“您要看吗?”他这话莫名地带上了点惊奇的情绪。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窦清思微微蹙起眉头,又盯着他不说话了。
唐峣先是不解,接着内心微动,连忙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您要收看的话,我当然很高兴。不过题材您不一定喜欢。”
窦清思的脸色这才有所松缓。她低下头去喝着茶,片刻后毫无征兆地轻声说:“好好做吧。既然是你无论如何都想去做的事,家里人都希望看到你走得更远。”
唐峣像是愣了愣,稍稍沉默后再次露出笑容,颔首说:“嗯,我记住了。”
他温顺的回答使得窦清思的脸上好像若有若无地添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母子俩面对面地喝着茶,连落在身上的阳光都变得有些慵懒和闲适。
“说起来,您怎么忽然回平阳了?”气氛明显轻松一些后,唐峣说话也放开了点。
平阳是唐家人的老家,但在儿女渐渐长大后,随着唐皎进入红白传媒工作、唐峣考进中夏戏剧学院,窦清思夫妇俩的工作地也正式转移去了申杭那边。老家这边,反倒变成了只有唐峣一个人假期长居的地方。
假如是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写书,据说窦清思在申杭的书斋环境更不错,唐皎此前也向弟弟表达过这层疑惑,连她都搞不清楚,好端端的,窦清思没事跑回平阳干嘛?
谁知道他这话一问,窦清思看向儿子的目光立即就变得有点意味深长。
“这事我前面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可惜你没接,我就先回来了。”
唐峣听后扯扯嘴角,尴尬而笑,心里面忍不住暗骂起曾经的自己。
没事给亲妈正儿八经地备注全名算怎么回事?哪怕只写个“妈”,他当时都不至于直接把窦清思打来的电话挂断。
难怪那时候他总觉得唐皎瞧他的眼神不对劲儿,这老姐一点不讲革命友谊,明知道他踩雷了也不提醒一声。
“我回来躲躲人。”见到儿子那副不自在的表情,窦清思总算心满意足地解释说,“回到这边来,耳根能清净点。不过估计也藏不了多久。”
“躲人?躲谁?”唐峣奇怪地问。
“还能是躲谁?你们的梁姐!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查到我的航班,我回国第一天她就在机场堵我了。”窦清思摇着头,话里甚至有了股少女似的怨气感。
梁姐?梁爱玲?
唐峣心中有疑问,可是听窦清思的语气,唐峣姐弟俩应该是比较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好多问,于是就低头看看表,换了个话题说:“已经过中午了,咱们先吃饭吧?等吃完饭再聊。”
“吃饭?”窦清思看看儿子,旋即点头说,“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们去周围逛逛。”
“咱们不在这里吃吗?”唐峣讶然地问。
在他看来,窦清思既然回了平阳,家里总该买了些食材才对。
然而,听到他这话后,刚要站起来的窦清思就又坐下,颦着眉,抿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儿子看。
那眼神里,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一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