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巧合不如现实中的巧合来的让人惊叹,现实中的巧合不如故事里的巧合来得妙趣横生,这天,张怡然和余文共进晚餐之后,一道去上海大剧院看了新版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张怡然说:“这个剧怎么这么多巧合?”
余文回答说:“易卜生那个时代,流行一种巧合剧,他深受影响。”
张怡然略带吃惊地看看他。
余文又说:“我以前留学时在戏剧社混过。”
张怡然于是又问:“你说人生中是不是也很多巧合?”
“我以前想,一个人遇到什么人,一个人嫁娶什么人,一个人生下什么样的孩子都是巧合。”
张怡然想想说:“你这话对也不对,人的性格和行动,多少决定了遇到什么样的巧合。”
余文从左边的裤兜里拿出钱包,把它放到了右边的裤兜里,“是的。你说的对”。如果那时候,他直接去银行挂失银行卡,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也许他就不会遇到李海霞。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在想你刚才的话。就要周末了,我们去花卉市场看看吧,趁着没有关门前。”
张怡然装出一副略带着威胁的表情说:“那你可要早起点儿。”
才说过巧合,巧合就来到了身边。
这周五,李海霞带着奕奕来到预约好的餐馆,一个混杂了各地异域风情的餐馆,不全然的印度色彩。暗绿色的皮沙发配着厚重的木色餐桌,雕花的三角吊灯一排,铁秀的银烛台各桌,幽暗的光从烛台上,也从玻璃三角的罩子中射出来,漆花的地上显出各种形状且深浅不一的影子。在这个地方点上一盘小龙虾或是一盘香辣蟹,喝点小酒再合适不过,见老师,着实不太合适,哎,都是奕奕非要来,李海霞心中想,回去一定要严加管束这个女儿了。
“老师,您好,您是虞老师吗?”李海霞凑上前去问,态度变得有些谄媚。
“sorry?我不是,您认错人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
李海霞带着奕奕坐到了一旁的一桌,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儿的小个子女人走了进来,走到了她面前,寒暄一番后坐下了。
不出一会儿,张怡然走进了这家餐厅,四下一望,与李海霞目遇偶成,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点了个头。李海霞心里更加后悔:偏偏这老师只周五这会儿有时间,不然如何要约到公司附近的餐馆来?说时迟,张怡然坐在了李海霞临近的一桌。
“林林,林林,嘻嘻,我来晚了。”张怡然对着对面坐着的女子说,只见林林今天穿了一席白色长裙,剪了齐耳短发,涂了偏橘色的口红,显得气色颇佳、朴素温和。“你今天好漂亮,好看!”
“你是瘦了吗,看上去有点累。”林林看着张怡然,见她随手脱去浅亚麻色西装外套,露出里面套着的藏青色连衣裙,素雅而气质,妆容过淡了,乍一望去却似自然天成。
“没有,没有,是衣服显得。”
“那就好,你可不用再瘦了,身体还是第一。”
对面数学老师跟奕奕说了什么,李海霞一只耳朵听见了,另一只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当张怡然拿着菜单仔细地点起来时,林林随口问道:“你不是谈恋爱了?”
张怡然低着头脸一红:“哪有,哪有,等下我们说,先点餐吃饭。”
林林:“有照片吗?”
张怡然:“这道印度炒面不错,还有这个马萨拉咖喱鸡,你要少辣吗?”
林林:“哎,你看,柜台那边有一个男的,还不错,浦东这边长的好看的真多。”
张怡然还在研究菜谱,也没抬头:“那我就给你点少辣了。”
张怡然心里防着旁边的李海霞,想着少点些,快点吃完,好换个地方。她快速合上菜谱的瞬间,余文从柜台边转过头来,抬头之间第一眼望见了李海霞,李海霞却是一早就在看他。
林林:“你快看,他还朝这边看。”
张怡然转过身去,也看到了余文。余文对她笑笑,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他没在意张怡然往里面让了让,先朝对过的李海霞点了点头。然后偏过头,朝着怡然笑了,又转过去对着林林说:“你们点过餐了吗?”
林林:“怡然!”
张怡然对着余文道:“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去停车了。”
张怡然心中的“我是问,你怎么跟着我来了”这一句话没说出口又硬生生吞了进去,只对着林林说了一句:“老余,我们公司的,我跟你说起过。”然后将菜单推给余文,“我们刚才点过了,你再点吧。”
余文又跟林林点了点头,“叫我老余,怡然怎么跟你说的我,是好人吗?”一边拿起菜单点起了餐。
三人一桌,只有林林天真烂漫地开心着也惆怅着。怡然有了男友,她多少显得多了一份孤单,白色的裙衫哉灯下把她衬得脱俗,竟比怡然的暗沉多了一些新鲜生气。张怡然和余文都各怀心事,张怡然想:她和余文的关系也不过两周,顶多三周,哪里就能让同事知道,万一不成呢?余文想:一早知道李海霞在这里,绝不会来,现在来了却不能走,真是怕了李海霞的,她有时超出自己的理解,这会儿只能少说话,且等李海霞她们吃完先走。
李海霞到底什么时候走的林林是不知道的,她只觉得三人相谈甚为欢愉,闺蜜在这样不小的年纪里遇到余文,算是极为幸运,她是真高兴。
“怡然当年可是很多人追,包子算一个吧,但人家现在结婚了。”林林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起。
“哦,是吗?讲一讲。”余文追问道。
“你到底是谁的闺蜜!”
“刚上学那会儿,还有人要给怡然送自行车,那时候自行车可是大件儿。她还拒绝人家。”
余文回过头来看看张怡然:“这么厉害。”
“那是一个学长吧,叫什么了?”
张怡然:“忘记了。”
林林:“你看,我说吧,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余文:“什么学长,还在上海吗?”
张怡然:“是真的忘记了,都没联系。”
余文笑了笑,不再追问。
饭后,余文将林林先送了回去,又将张怡然送回了住所,他预谋了一路的剧情都在张怡然的室友出现在楼下等待她的瞬间被打乱了。他感到挫败,甚至有些沮丧。张怡然也有些沮丧,更多的却是经筋疲力尽,她不确定余文为什么喜欢她,他今天在林林面前以她的男朋友自居,然而他可是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请做我女朋友”这样的话。在车里,他不看前方的时候,就侧过身来看她,从她的颈项看起。若是这样,天涯何处无颈项?
张怡然换好睡衣,洗漱完,习惯性地拿起微信,余文刚好发来一条信息:“学长都送自行车了,为什么还拒绝了?”
“无聊。”
“是不是没有我长的标志。”余文想打“标致”却打成了“标志”。
“浦东地标,就属你最标志。”
“哈哈哈哈。”余文总觉得张怡然是聪明的,她很少关心旁的事情,可却是个顶聪明的人。
“我刚洗完头,要去吹头发,不跟你这儿闲扯。”
“你洗完头是什么样子,想看。”余文发完这条信息,没有等到张怡然的回复,只得发出了视频邀请,却被挂断了。
等他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却收到张怡然的一条视频邀请。他慌忙接通。只看见一只圣诞老人布偶,然后传来了张怡然的声音:“你看,雨停了。”
“你发视频就是想让我看圣诞老人播报时实天气的吗?”
“你之前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余文本来想打:就是你这样的。想了想打了句:“之前没有特别想过,要我觉得漂亮的,后来看到了你。”
“我好看吗,哪里好看(友情提示:这可能是一道送命题)……”
“说不上哪里好看……”
“恭喜你,送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余文一串哈打过去,又打到:“你刚来那天,我看见你在午后阳光的走廊里走,就是一个背影。我记得你穿了一件后背开口露了的连衣裙。”余文没有说谎,他常常看张怡然的背影,路过时明明打好招呼,张怡然一回头,总看到他慌张地缩回侧过的脸,她也曾怀疑他故意偷看她,不过那时没有往心里去。
“好像是,我记得那件,之后人事部的瞿,还找我叫我之后不要穿了。”
“你可以穿,以后我们出来吃饭你就穿。”
“早穿不上了,胖了。”
“你不胖,一点也不。”
张怡然说:“不早了,先挂了”。
余文说刚说了一个“好”,视频被挂断,他顺势起身,准备放下电话往洗漱间去,电话却又响起来,他拿起电话,笑了。接通后视频那头显示的是天花版,对着灯。
“忘记跟你说了,晚安。”
余文满怀开心温柔地说:“晚安,早点睡,明早再联系。”
余文对张怡然说出的“晚安”甚是满意,有时候他觉得她有太多外壳,但他愿意一层层剥去,有意思。这时他只觉得她有太多柔情,柔情又迷幻,脑中全部都是晚餐时她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眼角像一只蜻蜓的翅膀,忽闪忽闪,忽煽忽煽。“小荷才露尖尖角”,小蜻蜓就煽动翅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