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猛闪现到苏荷身边一把搂住苏荷的肩膀,嘴角扯出一朵南韩大丽花般娇艳的笑容。
苏荷原地愣了三秒,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飞速甩开肩膀上那只烙铁一样滚烫的手,一张脸登时像上了蒸笼的大闸蟹似的彤红。
趁其不备反手把梁猛按在讲台上,照着那只搂过自己肩膀的胳膊使劲儿向后掰。
“休个锤子,睁眼看清楚了,我是你苏哥哥!丫谁罩谁还不一定呢!”
少年之间,冰释前嫌格外简单。
清远初中部教学楼前头有一个圆形小花坛,平日里各种植物拥挤的种在一起,深深浅浅的绿色极难分清。最近几天,风一过,老有一股子清甜的香气飘上来。
苏荷来的早,校园里几乎还没什么人,带着好奇心绕着花坛仔细寻找,才发现在芭蕉和龟背竹的掩映下,几簇淡黄色米粒一般的小花悄悄在枝头盛开,是月桂。如此渺小的花朵却可以散发出如此浓烈的香味,弥漫到整个校园,苏荷心下无比震撼。
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提出,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然扇动几次翅膀,两周以后就能在遥远的德克萨斯州刮起一场龙卷风。
那么按照“混沌学”的理念大胆猜想,无意间一个拥抱所产生的温度,能否融解由孤独浇筑起来的寒冰呢?
教室里的吊扇终于停止了无休止的旋转,夏天的最后一点影子也消失了。
七四班渐渐习惯了这个发型独特的插班生,很少有人继续找苏荷的麻烦,当然,这也是因为一旦有人找了必定要被她加倍找回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委实得不偿失。
梁猛与苏荷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剑拔弩张,甚至梁猛课间时不时会约着苏荷一起玩各种莫名其妙的小游戏。
例如拿着英语书后面的附赠光盘充当镜子往教室后面的墙上反射阳光,然后为谁做出来的图像更像超市卖的某种女性用品争得面红耳赤。
每当这种时候王亦琢便会故作老成,以一种高深秘莫测的语气嘲讽梁猛和苏荷智力低下,鄙夷他们的学龄前儿童行为。
直到入学第一次月考成绩单发下来,苏荷以全学科第一的成绩,名字被写在年级总榜首位的时候,王亦琢被惊得哑口无言。半晌憋出一句“变态!”。
秦槐积极响应新课改,安排他们四人一小组相互讨论,查漏补缺。程永青、苏荷还有梁猛和王亦琢巧妙地被分到了同一组。
苏荷一边得意洋洋的凑过去给他俩逐题纠错,一边欣赏王亦琢满脸不服却又无法反驳的样子,爽到不行。
“说真的你是不是考试前一天把老秦办公室的保险柜撬了,提前拿到的试卷。”王亦琢还在挣扎。苏荷刚要口吐芬芳,但见梁猛那厮睡眼惺忪从一堆书后抬起头,一脸的花魁笑,幽幽开口道:“过分了啊老王,怎么可以这样想人家呢?”
苏荷顿感欣慰,这货终于转性了。
“撬保险柜多缺德,苏荷肯定把纸条藏袖子里带进考场抄啊。”然后做出一副“不愧是我”的表情。
“抄你**,老子就***是学霸不行吗?***非要拒绝接受事实*****......”
下意识想给他一顿“爱的教育”,可看着那张被上帝分外偏爱的脸实在下不了毒手,于是苏荷按下蠢蠢欲动的拳头,改用优美的汉语言攻击。
梁猛被苏荷一连串不重复的脏话震的持续蒙逼,脱口而出:“你还是个女的吗?”,然后某人桌子下面那只脚就幸运的遭到了十分惨痛的物理攻击。
王亦琢忽然感觉自己嗅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气息,猥琐的看着他俩打闹,奸笑堆了满脸。苏荷不小心瞥见,一阵恶寒,同情的问道:“王亦琢你丫是不是得了癫痫?”
七年级第一学期疏忽过了大半,悬铃木枯黄的树叶飘飘洒洒铺满地面。风把云吹的越来越高,傍晚接近日落的天空常常布满绯红色晚霞,映的整片大地都像醉了酒,宜州人民游荡在微醺的状态中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苏东彦从南方回来了。苏荷三好中学生的平静日子也到头了,生活本来就是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在一地鸡毛中能够独善其身的又有几个人呢。
初秋,上午第一节早读,教室里弥漫着肉包子,香肠和牛奶的味道,梁猛把校服盖在脸上睡的香甜,不用问,他昨晚一定又在草台胡同的黑网吧里玩游戏到通宵。
杰瑞米折断手里的粉笔熟练抛出,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精准投射到梁猛的头上,梁猛怒发冲冠,低吼一声“**谁干的?”杰瑞米冷冷地回了句“是我。”
教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几个平时爱闹的浑身颤抖忍笑忍得满脸通红,就等着看好戏。梁猛坐下来,活动舌头顶了顶压出红印的腮帮子,从书立中抽出一本语文书翻开。
杰瑞米不想耽误上课时间,便不再搭理梁猛,偃旗息鼓继续领读课文:“ Suot looking baot expeg, but graspi.”。“ Youth is fearless and dreams are strengthened ”
教室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杰瑞米再次被打断,苏荷满头大汗站在门口竭力调匀呼吸,有些尴尬的地轻声喊报告,这已经是苏荷这周第三个迟到的早读课了。
“苏荷,你今天又是扶了哪个老奶奶过马路啊?”
“对不起,我……我……”
“老师她昨天不舒服请假了。”
程永青错愕地看向王亦琢,苏荷亦然。王亦琢冲苏荷挑了下眉。
杰瑞米十分怀疑回头问苏荷“你确实请假了吗?”
“啊?是的,我……我不舒服,所以……”
“行了行了,赶快进来上课,下课后把请假条送到我办公室。”
尽管苏荷已经尽量减小动作幅度,但从书包里拿课本和文具的声响仍旧显得十分突兀。上学的时候,苏荷非常讨厌这种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梁猛写了张纸条丢给苏荷,苏荷趁着杰瑞米回头写板书的空隙,快速打开来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怎么又迟到?”,末尾还画了一个吐着舌头的鬼脸。苏荷回头默声用口型回答“下课再说。”
旁边程永青从刚刚开始,莫名有些心不在焉的。以往她只要看到苏荷跟梁猛传纸条,都会踹一下苏荷凳子,或者拿课本档,总之就是要想尽办法和苏荷对着干,今天却格外安生。半晌她扭头地问苏荷:“你真的跟老秦请假了?”。
苏荷有点儿意外,这还是程永青头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没啊,应该是王亦琢帮忙解围随口说的吧。”语毕,只见程永青一脸怅然若失,如同听到了什么噩耗,“不是,你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想得美!鬼才关心你。”回头狠狠剜了苏荷一眼,美丽的丹凤眼中居然充满了......嫉妒?
“不是就好,不然我会觉得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艹!你是鸡吗?”程永青被苏荷的无差别攻击蠢到了。
“……你才是鸡,你是芦花鸡!是只会下蛋的老母鸡!”
“反弹!”
“反弹无效!”
桌子下面很快沦为阵地,两个人手脚并用的展开了一场激烈“搏杀”。杰瑞米忍无可忍,一节课被打断三次。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要不我下去,你们到讲台上说?”双手叉腰的姿势无比妖娆。
苏荷和程永青光荣地被杰瑞米同志驱逐到教室后面罚站。下课铃响过之后,梁猛立马窜到苏荷旁边:“你什么情况?不是学霸吗?最近迟到频率怎么比我还高?”。
“哦,也没明文规定好学生不能迟到啊。”苏荷小声怼了一句,然后回头跟耳朵里偷偷塞着耳机王亦琢道谢。
王亦琢举起右手像斯巴达起义军一样敲了两下肩膀,笑得极为灿烂:“哥们儿够义气吧。”
苏荷赞赏的点点头:“算是没白给你讲题。”
梁猛继续不依不饶:“那你眼睛为什么肿成这样?”。
“就是家里闹钟坏了,我妈还没顾得上拿去修,睡多了就肿了呗!你脑子里一天天都想什么啊?”苏荷抬手碰了下眼睑,心想这么明显的吗?平时也没见他这么细心过。
梁猛打破砂锅问到底:“真没别的事儿了?”
苏荷躲开梁猛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当然,我骗你干什么?”
“行吧,闹钟坏了你早说啊,下午拿来学校,我给你修。”
“哦,知道了,你还会修表呢?”苏荷转移话题。
梁猛握紧拳头学着金刚比了比并不发达的肱二头肌,“废话,没两把刷子能当你猛哥哥吗?走了”。
苏荷被他夸张地动作逗得忍俊不禁,梁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忽然又扔了颗大白兔奶糖过来,缩起脖子趴的极低,用几乎只有苏荷能听到的声音说:“小丫头!有事儿一定要告诉我哦,阿猛哥哥都能替你摆平。”
风吹着窗帘轻轻摇晃,阳光从分开的缝隙中间洒进来,然后就会看到在光柱中间有无数漂浮的微生物,它们与灰尘集体狂欢舞蹈。
处在阴影之中,也会渴望阳光吧,毕竟品尝过暖意之后就很难继续忍受刺骨严寒。苏荷心头密布的乌云不觉间散去大半,如果可以一直不回家就好了。
临近期末,清远和明德两个学校被选中代表宜州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年级前十名理所当然被育良主任派出去当前锋,他们被集中安排在一个小型会议室里,由秦槐负责,进行半个月封闭式修炼,除了平时的功课,还要进行额外补习。
与此同时他们十个人所有的体育、美术还有音乐课等等一系列特长课全部取消,被学校像大熊猫一样重点“保护”。这一期间苏荷再次领略了秦槐超高水平的教学能力,心中对他的崇拜迅速又攀升了一个层面。
课间苏荷回教室拿物理题库,看着旁边空空的座位,忽然想到程永青将会在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自己,她应该会为此而感到愉快吧,毕竟一直以来她们都不对付,大小矛盾加起来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的。
梁猛看到苏荷迅速靠过来,满脸谄媚。
“求你个事儿呗?”
“我没钱。”
苏荷特真诚的说出这三个字,梁猛眨眨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跟两把刷子似的来回抖动,以为他不相信,苏荷又加了一句“我真没钱,不信你看?”苏荷认真翻开自己的校服口袋,里面果真空空如也。
“艹!能不能行了,我要借钱肯定找隔壁老王呀。你把心揣肚里吧,不是这个事儿!”梁猛气急败坏,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那就好,说吧,你想干嘛?”
“那个……”梁猛一脸娇羞,蜂蜜糊了嘴巴一样,黏黏糊糊说不清楚。
“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写封情书?”
……
课间原本十分嘈杂的教室一下子寂静无声,像是DVD视频播放中被人拿遥控按住了暂停键,所有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苏荷身上,但苏荷却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被聒碎了,胸腔里如同有一只藏羚羊发了疯似的狂奔,震得苏荷有些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