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当即抛弃了那时黑黑瘦瘦的童百笑。

“虽然对他没意思，但听到答案的时候……怎么说呢，很尴尬，你知道的，当两个人被比较的时候，总是输的那个人受尽嘲笑。”

童百笑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惆怅。

小女孩那颗小小的自尊心受尽莫名的侮辱，她发火了，踢倒了那些人的桌子，还咬了那个问话的女生一口。

然后疯狗的绰号就被传开了。

后来，她与李牧保持着距离，也不屑与那些人为伍，只要有人招惹她说她坏话，她必定会把疯狗这个绰号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她们并不罢休，那时班里每周会有评选，班主任，也就是童爸会在班会上表扬与人为善的同学。

受到表扬的标准是大家的认同度，念到名字后如果有一半人举手，那就说明这位同学值得表扬。

那时有人就怂恿同学们，到时候点到疯狗的名字大家都不举手，看看班主任是什么反应。

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出于憎恶，大家一致赞同。

于是真到了那天，只有三个人为童百笑举起了手。

童爸脸都黑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班里另外三个受尽欺负的同学为我举起了手。”童百笑说到这里，情绪终于有些起伏。

她垂下头，用手指轻轻揉着姜维的指骨：“你知道吗姜维，我不在乎被他们排挤，不在乎被他们嘲笑，我甚至不在乎他们用疯狗这样的外号来侮辱我。

我唯一在乎的，是我爸对我的看法。”

她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姜维把她揽入怀里。

“结果那天评选完，我爸带我步行回家回家，在学生来往的路口把我写的日记撕掉，然后对我说……”她靠在姜维的怀里，神情无比失落：“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令人失望的女儿。”

姜维感觉心揪起来的疼。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平复她的情绪。

“这样的事可能算不上多悲惨，也算不上多大的挫折，但那时我才十二岁，我可以记住一辈子。”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吸了吸鼻子：“你可能觉得我幼稚，但从那以后，我就决定，我一定要报复她，我要报复欺负过我的，伤害过我的每一个人。

他骂我一句，我就还他十句，他打我一拳，我就还他十拳。”

姜维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道：“宝贝，以后让我帮你。”

就像今天，明明他可以出面，但她非要用一种两败俱伤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听到那个称呼，她的内心有些悸动，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当时最恨的是陈洁书，对其他人没有太多感觉，所以那之后某天，趁她一个人的时候给她头上套个麻袋，揍了一顿还威胁不准告诉老师，把她吓得半死，之后就转学了。直到刚刚她才知道是我做的。”…

说到后面她有点破涕为笑。

“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过我的人，没有人能劝我放下。”

她说。

沉默了几秒后，她仰起头看着姜维：“姜维，你觉得我很坏吗？”

姜维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近了一些。

他思考了一下：“嗯，挺坏的。”

看着女孩的眼神落寞下去，他揉揉她的头发：“坏得很可爱，我很喜欢。”

童百笑轻轻吸了吸鼻子，笑起来：“没想到你也挺坏的。”

两人相拥了一会，姜维想起一个问题：

“之后，童伯伯知道这件事吗？”

童百笑先是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知道吧，因为回家之后他让我根据这件事写检讨，我直接写了陈洁书的名字。”

“嗯？”

“不过他没有继续再问这件事，也没有约谈那群同学，只是让我再自己想想有什么错，不要把问题都归咎于别人身上。”

童百笑叹了一口气：“我爸也挺难的吧，这件事对他来说不好处理，毕竟陈洁书的后妈和他是老熟人，他又是教导主任兼班主任。站在我这方会被人说闲话，对我对他都不利，不管不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像是在自我安慰，又摇摆着不确定，她咬咬唇，终于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举行过这样的评选，也许是在保护我，但我一直理解为，他觉得我丢了他的脸，连让我挽回的机会都不给。

我爸总是这样，他在体制内，惧怕麻烦，所以总是劝我，受到欺负不要还手，不要以暴制暴，要告诉大人。

可我告诉他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童百笑眺望着远处：“如果以后我俩有孩子，他在进校园之前，我会教他怎么打架，受到欺负后怎么适度还手。

是的，不要痛哭，不要因为会受到我的苛责而退缩，受人侮辱和挨打。

你有独立的人格，你有自己的自尊。

不管你是否打得过，只要你还手了，就等于在告诉对方：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剩下的事情，我会为你解决。

家长的作用不就是这样吗？”

她笑。

嗯，你会是个好妈妈。

姜维想这么说，但她的手机却响了。

她看是陈进的来电，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那边很安静，想来已经结束了那场闹剧。

他的酒完全醒了，说话客客套套：“对不起啊笑笑，本来是想叫你和陈洁书聚一聚，趁这个机会冰释前嫌……”

“行了，”童百笑不耐烦的打断，她看了看姜维，姜维向她点点头，她继续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你们三言两语劝两杯酒就能和解的。”

她顿了顿：“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

电话那头传来陈进的一阵讪笑。

童百笑压了压嗓子：“以后你们不要叫我参加这些聚会了，见面也无需打招呼，我们不是一路人，就和以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那边沉默了一会，算是答应了。

童百笑掐断电话前，陈进轻轻说道：“对不起，真的，我们都挺对不起你的。”

“嗯。”童百笑回了一个字，淡然的挂掉了电话。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童爸童妈撒谎：同学聚会很愉快，大家都很高兴。

童爸相当欣慰，他切身感觉到，随着年龄的增长，童百笑变得越发沉稳。

他认为人长大后总会选择性的遗忘一些事情。

反过来说，忘掉曾经的伤痛就是成长的证明。

他认为大度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他也以身作则，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大度的人。

所以也希望他的女儿也做到心怀善意，能原谅他人。

现在看起来她是做到了，所以为她感到骄傲。

事实上，童百笑并不如他所想。

有些人可以原谅，有些人不可以原谅。

她始终是那样顽固的人，以前不会变，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自己的仇自己来报。

只是现在没有必要让人理解，也没必要让老父亲为自己操心。

对于童百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