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欢淡然地拿着绣帕擦拭手掌,像是触碰了什么肮脏东西,她嗓音温凉,又问了一遍,“服还是不服。”
“我…”郁嫣然捂着红肿的脸颊,紧咬着下唇,惧意在眼里闪动,恨意却在胸腔疯狂翻滚着,“我服。”
姑娘这言行举止就像是把她钉在耻辱柱上狠狠羞辱一样,待有朝一日她翻身作主,定要将郁欢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等着瞧吧。
这口气,她咽了,必须咽不得不咽,但等来日她必定会悉数奉还。
“我既打了你,这珠钗便当是医药费。”郁欢淡淡扫了眼脚边的五凤挂珠钗,敛住唇畔的讥讽,冷声道:“现在,道歉。”
前生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她尚且都独身扛了过来,现在又怎么会担心郁嫣然报复呢,想要和她攻心计玩阴谋,也得看有没有那个身份。
郁弘护犊子似地挡在郁嫣然身前,怒火都快从眼眸中烧了出来,他顾不得手臂处钻心的疼痛,高声道:“你不要得理不饶人!你打了她还要她给你道歉,你还要不要脸了。郁欢,你若再这般仗势欺人,我立马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他早有过这样的想法,可郁家这代嫡系只有郁欢一人,他又是个昏庸无能的,若真和郁欢断绝关系,那便等于下继无人,老夫人必然不会同意。
而且郁欢和燕诚贞私交甚好,如今燕家飞黄腾达如日中天,仅是这份私交,就足够让老夫人举全府之力拥护她了,更别提她那未卜的婚事了,若能嫁得天家贵子或是入宫…
郁欢神色如常,漠然转身回到原位坐下,看着傻站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郁安歌,满眼宠溺,她轻轻执起小姑娘的手,温声道:“只要有姐姐在,你就什么都不用顾虑。他日若再有人造谣生事故意污蔑你,你就直接当着众人面把事情再做一遍,别担心后果,我都能担得起。”
纵然是杀人放火,她也能担得起,大不了她走回老路,重拾长剑重跨马背,在千军万马中拼出个血路,然后以赫赫军功去换个免死金牌。
再不济,她就使尽浑身解数去勾搭宣佩玖,以终身幸福来换全家安康。
老夫人恍然,原来是要人给她的宝贝小孙女道歉,她清了清喉咙,沉吟道:“郁嫣然,你信口胡诌张冠李戴,还不道歉吗?”
“我…”郁嫣然手指蜷缩着,用力抠着手掌心,老夫人和二姨娘凝重的眼神让她如鲠在喉,她缓缓起身,而后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对不起,是我诿过于人,我不该错怪了你。”
没人注意到她苍白的薄唇上有着齿印泛着血珠。
老夫人把杯盏搁在桌上,眉宇间透露着不耐烦,“嗯,此事就算是了结了,郁弘,你这会还不带她离开,非要待在这里惹人不畅快。”
郁弘按捺住满腹怨愤,乖顺道:“是,儿子告退。”
眼见着两个烦人精就快要淡出视野,姑娘清冷的嗓音这才不急不徐地落下,“慢着。”
“人你也打了,歉也道了,你还想怎么样。”郁弘停下脚步,转身怒瞪着郁欢,他心里憋屈着,嫣然的脸还得尽快用冰敷,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
真是不知道他到底了是造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混账玩意,她和她娘简直如出一辙,都是同一个臭德性,永远不把他当回事瞧不上他,永远…心都不在他那。
这凶狠的眼神对郁欢而言没有半点杀伤力,她信手拾起桌上凉了许久的茶盏,慢悠悠道:“有些事情还是得早些处理,郁嫣然可以先走,父亲且慢着。——初夏。”
这个家族是时候变天了。
清理门户,清得就是不知好歹不担大事的郁弘这户。
初夏疾步进了房,毕恭毕敬地应答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走一趟,去请郁宽伯伯过来。”郁欢浅饮口茶,神色淡然满眼平静,也正是因为这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才更让众人捉摸不透她的意思,“父亲还是坐着等吧。”
前世的郁箐是怎么为她而死的呢,依稀记得那是场庆功宴,也是场鸿门宴,当时的顾修远还稳坐东宫,皇帝有所察觉,知顾绎心想利用她的桩桩战功来积累军心民心,但对着自己儿子又下不了死手,于是打算借机设计除了她,以此来断了顾绎心的野心。
倒不是袒护顾修远,只是在皇帝眼中顾绎心不配继承坐那把龙椅罢了。
那夜她杀了一个五品朝廷命官,无缘无故出现在后院想要轻薄她的朝廷命官,而她一身酒气,皇帝在作这场戏前就已替她想好了罪名。郁箐和她换了衣裳,在她眼前自戕,倒在那官员的尸身上。
——“郁将军,你该是忘了,半年前你凯旋回朝时,在路边让下属救了个即将被轻浮的女人。你的随口一言,救我于水深火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份罪让我替你担吧。而且,你若出了事,郁家满门难逃,不是吗?这是最好的选择,都是应当的。”
她不了解郁宽的为人,只知郁家锦绣时这支旁系也还是默不作声。而且能教导出这样女儿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