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王府里虽然人多,可平日比其他王侯将相的府邸都安静许多。
至少表面上没什么波澜。
因为每一个刚被抬进王府里的妾室都会被告知:“王爷不喜吵闹,除了晨昏去王妃殿里请安,平日别太往自己院外走动。若是不听劝告胡乱喧闹了,惹了什么不该惹的祸事,王爷处置人可是从来不眨眼皮的。”
除了王妃和徐美人没有被这样告诫过,也只有一个凌霄霄了。
王妃因在王爷那里不得脸,又被徐美人踩在头上,自己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平日也拉不下脸来往外走动。
徐美人倒是没什么顾及,每日最喜欢的,便是带着一堆侍女婆子在王府里四处溜达。碰上了王爷自是最好的,若碰不上,随便找一个妾室的茬,在人家院子里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一番,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而凌霄霄,自从在王爷的乾元殿里睡了一夜后,便被王爷拘在了院子里。
徐美人早起得了信儿就气得发疯,先是把苍宏凡掐了一顿出气,又是在自己屋里来回转。气得口干舌燥时叫人倒茶,竟也没人应她,她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盏子都砸了。
她似乎是忘了,她将自己院里所有的使唤人都打发了出去:“便是挖地三尺,也得把昨晚乾元殿的消息打听到了!”
正在她气得要将堂屋八仙桌上的琉璃瓶也砸了的时候,芳兰姑姑领着一个王爷身边的扫地丫头进屋了。
“跪下!”芳兰姑姑一脚蹬在那丫头的腿窝上,小丫头“咕蹬”就跪下了,伏下身子,颤巍巍抖着。
徐美人看了一眼芳兰,又朝小丫头一扬脸,芳兰点头会意,恶狠狠盯着小丫头道:“把你昨晚在乾元殿看到的都说出来,漏了一个字你今天就别想活着出这院子。”
小丫头还是伏着身子,要紧牙关不做声。
徐美人急了,揪着小丫头后脑勺的圆髻,将她的脸扬了起来,一巴掌打了上去:“没良心的狗奴才!你乾元殿哪张嘴没吃过我院里的银钱赏赐?我今日问你几句话而已,你竟敢在这装聋作哑?凌霄霄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王爷,你们就当她是祖宗菩萨了不成!我告诉你!这王府还没变天呢!我还是世子生母!”
小丫头眼睛转了转,怯生生回话道:“美人息怒!美人息怒!凌妃娘娘昨夜......”
徐美人眼珠子都红了起来,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啐了一口道:“呸!糊涂的小丫头片子!她是你哪门子的娘娘!”
小丫头赶紧低头,奈何发髻被徐美人揪着,只能悬着,连声道:“是是是,凌妃昨夜就是在乾元殿地上睡了一夜,奴婢瞧得真真儿的,王爷连她的头发丝都没碰一根!”
徐美人将小丫头一掷,小丫头又将头埋了起来。徐美人转身回到座上,运了口气,斜眼看着她:“那王爷昨夜又召她,就不是侍寝了?”
“不是不是。王爷昨夜再召她前发了好大的脾气,奴婢虽然不知为何,可听旁的人议论,都说她给王爷治病的法子古怪,王爷才发了脾气。”
徐美人狐疑地皱起眉头:“什么法子?”
小丫头将身子缩得更紧了些:“这奴婢真的不知。奴婢只是殿外扫阶的,有关殿里的事王爷身边的人口风严紧,奴婢不得而知。”
徐美人知道这小丫头没有撒谎,就算她往日在府里纵横上下,无不披靡,可到了王爷那里,除了外面几个不入流的使唤人她能说上话,王爷跟前的就算她搬个金山送去,人家都不多与她言语一句。
她都打探不出来的事,更别提这种扫阶的婢女了。
可是这个探不出,那旁的也必须打听清楚了。
“那凌霄霄今早怎么又毫发无损的出来了?”徐美人的脸色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小丫头听徐美人的态度似有缓和,身子也稍微松动了些,只是声音还是控制不有些颤:“奴婢不知道详尽的。只是打扫时听了一耳朵,王爷说让凌妃查清一件事,将功折罪。”
徐美人当即就明白了,除了这次王爷被害一事,府里也没有什么旁的叫她去查了。
眼看再问不出更多的事,徐美人也不欲再长留这小丫头,若是她在乾元殿不见人影儿太长时间,那她拿人逼问的事也会漏出去。
徐美人拿眼知会了一下芳兰,芳兰微微点头,从荷包里掏出来一锭银元宝捏在手里,让小丫头抬起头来:“你若今后肯为咱们美人娘娘多留意些消息,这银锭子自当是娘娘给你的辛苦钱。你差事办得好,以后别说这区区几个银子,便是金子宝石也是能源源不断流进你腰包里的。你若是不肯,还将今日美人娘娘问话的事叫旁人知道了,这一锭银子也是能砸在你头上砸死你的。你自己选吧。”
小丫头瑟瑟发抖不住地磕头:“不敢不敢。今日的事奴婢绝不敢泄露半个字。这银钱太多了,奴婢承受不起,请姑姑收回吧!”
芳兰冷笑一下,将小丫头的手拉起来,将银锭重重地放在她手心上,又攥好了:“美人娘娘身边办事,自是不会亏了你的。这银子你还是收下吧。”
等到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回去的时候,住在竹香院的凌霄霄才慢吞吞起床。
饶是昨夜在乾元殿睡过了,凌霄霄还是没有睡足。
她一大早就被平昌王踢醒,迷迷糊糊睁眼看着已经梳洗穿戴好的平昌王不禁好奇:这人是妖精吗?病才初愈就这般精神。
王爷看她醒了,就到寝殿东侧窗下的案子旁坐下,声音听不出喜怒:“醒了就起来。本王有事交代你。”
凌霄霄慢吞吞地起来,景念被放进来帮她梳洗好了后,凌霄霄才走到平昌王对面跪坐下来:“王爷说吧。”
因为没睡饱还是不精神,声音有些嘟囔。
王爷随手在案子上拿了一卷书,懒得再看她,声音还是波澜不惊道:“本王想过了。你虽然十恶不赦,但说到底本王的命是被你救的,本王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还你一命,这次就不治你死罪了。可本王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既然东西是你侍郎府的,那你就负责把这件事查清,三天为限。到时若查不出,数罪并罚,念在你救了本王,到时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凌霄霄还是嘟囔着:“一个月。”
“五天。”
“二十天。”
“十天。”
“十三天零一晚上。”
“七天。再敢讨价还价,立刻拉出去砍了。”
“七天就七天。我要这七天里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我。这府里想杀我的人太多了。”
“没问题,那就禁你的足。”
“那还怎么查啊!”
“你看着办。”
“王爷还讲理不讲理啊。”
“这话你昨日就问过了。本王最是讲理,本王没空时刻关心你的安危,禁足最是便捷了。”
凌霄霄回到自己院里,直到再睡醒时都想不通,当时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呢。
妙绿蹦蹦跳跳地过来传膳,凌霄霄开门看看院外站满的侍卫,又重重地关上了院门。
“不吃!气都气饱了。”
妙绿看着凌霄霄阴沉的脸,也不敢劝,只是弱弱地问凌霄霄还需要什么。
“需要纸墨笔砚。”
妙绿不解:“娘娘要这些做什么?”
凌霄霄躺回到院里树下的躺椅上,闭着眼睛烦躁地回答她:“写遗书。”
刚说完,凌霄霄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先发制人捂上了妙绿要咧开哭的嘴。
“别哭,我说着玩的。你自己跟景念她们去吃吧,我想静一静,思考些事情。”
凌霄霄看着妙绿走远了,又躺下来思索着。
想得烦了,正午的日头又晒得她发晕,她便闭上眼睛,想努力再睡着,想求那个作弄她的神仙托梦,赐她锦囊妙计。
凌霄霄虽然不想逃避,可万事开头难,她被禁足在这一方院子里,别说查案了,想打听点什么都难。
她想着明日就是归宁日,兴许回了娘家能有些线索。
想着想着,在温暖的阳光下昏昏睡去。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那个锦盒不见了!”
凌霄霄早就猜到佳红进府后,一定会把那个盒子从嫁妆里拿出来,留着等到时机合适时陷害她。她也不怕佳红打开那个盒子检验凤钗还在不在,因为东西在她手上,这件事的主动权便也在她手上。
她不甚在意地笑笑:“这烫手山芋,谁爱拿就拿了去。”
说罢伸个懒腰朝妙绿招手:“我问你,这凤凰和青鸾,本是靠颜色区分的。这纯金的通身都是金色,怎么区分呢?”
妙绿蹲在凌霄霄身边,疑惑地朝上看着凌霄霄:“娘娘这样博学也不知么?奴婢听说赤多为凤,青多为鸾。一般就是靠镶嵌的宝石区分,镶红宝石是凤,镶玉石是青鸾。如果实在要镶红色的,那也只能镶红玉髓这样不十分贵重的红色石头,且凤翅羽毛一十八根,若是镶嵌了红色宝石又不能僭越,就只能作一十七根,再小心些也有十六十五的,那就要看佩戴者的地位了。”
凌霄霄若有所思道:“那若是我如今的身份,镶嵌绿色宝石,再将翅膀作成十三四根的样子,可会显得惹眼了?”
妙绿笑了:“娘娘虽然是侧妃,可也是皇家登造在册的,是有名分的,自然可以啊。”
凌霄霄一拍手:“你去叫景念来。”
妙绿立马起身去寻,不一会儿就将景念带过来了。
凌霄霄对景念描述了自己刚才说得金钗样式,景念笑着点点头:“为着方便赏赐,宫里每年都会制两支差不多这个样子的金钗送过来,库房里倒是备着几只,只是那是留着让王爷赏赐给得宠有孕的妃妾的,不知能不能要来。”
“王爷只说禁足我,没有禁足你们。你去问王爷讨一支来给我,只说是我查王爷交代我的事用的,他应该会给。”
平昌王此时正在听宫里来报信的人回话。
“清嫔娘娘说将人留下了,再指旁的来。”
“废物,一个婢女也看不住。”
“王爷没说惩治英春姑娘,奴才们素来不敢对英春姑娘做的事多加质疑,所以......”
来报的小厮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罢了,随她去吧。谅她在母妃眼皮底下,也不敢生什么事端出来。你出去。”
景念见回话小厮出来了,才让侍卫通禀。
“这跟本王让她查的事有何关系?”
景念说明了来意之后,平昌王搁下手里的案卷问。
景念垂首:“奴婢不知。不过有一件事似乎与这事有关。娘娘昨日初入府时,让自己带来的丫头锁了一样东西,奴婢偷眼观瞧没瞧仔细,似是一支金钗,至于样式,奴婢没瞧清楚,可恍惚像是凤钗。”
平昌王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看来她与自己的母家关系真是紧张啊。你去库房给她拿吧。”
景念虽然不知为何王爷这样痛快就答应了,但也没有多问,领命后没有丝毫耽搁,直奔库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