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是大事，凌霄霄一行人怕耽搁了，后半夜便起来梳洗准备。

估摸着时间，再有一个多时辰，接人的仪仗也该到了。

此时东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天色也不似方才那般漆黑，前厅里渐渐亮堂了起来。

不知是厅里烛光火苗抖动，还是张乳母自己的脸抽搐了一下，听赵太医这般说，她赶紧低下头去：“不是，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若不是下毒，世子骤然不好，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此时太医已经命人将世子挪去了内室，又看了一眼桌上一大碗的肉末蘑菇汤，用勺子盛起来凑近闻了闻，面色微有松动，摇摇头放了下去。

凌霄霄在一旁仔细看着。

赵太医察觉到凌霄霄正观瞧着他，面对她投去的询问目光，太医微微颔首，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凌霄霄心中豁然开朗。

玉妃此时幽幽说了一句：“张妈妈一介妇人，竟赶上问案的郎官，什么事都要先过问一二。”

说罢看向了微微颤抖的乳母：“你就不能闭上嘴，等太医把话说完？”

赵太医微微躬身朝清嫔一拜：“启禀娘娘，食毒也可作误食，因此老臣不敢妄言是下毒。”

清嫔微微颔首：“是什么东西？”

赵太医笃定答道：“是见手青。”

说罢，赵太医匆匆跟去了内室。

清嫔皱起眉头：“宫中饮食怎会用这种食材。”

此时小厨房和经手膳食的一行人也到了，各个愁眉苦脸，神色慌张。

在皇家祭祀之日出现这样的纰漏，她们当真是害怕的。

为首的是厨房管事进了前厅，慌忙领着底下的人叩首请安：“奴婢叩见清嫔娘娘，凌妃娘娘，玉妃娘娘。”

兴秋受了清嫔的意，转头看向这一众人：“往日早膳只备豆浆和米粥，今日怎备了肉末蘑菇汤？”

管事赶紧道：“是昨日听说玉妃娘娘爱喝，所以特意准备了些。”

宫里的人都眼明心亮，为讨主子的好，私下揣测着准备也无可厚非。

兴秋接着问：“那今日这汤里都用了什么菌类？”

“王爷想来极为看重玉妃娘娘，玉妃娘娘自己带来的都是珍贵的菌类，因着是特意给玉妃娘娘制的，因此还是用娘娘带来的那些，加上我们自己小厨房的几样。”

“这些不用说，你直说都有什么。”

管事努力回想着：“玉妃娘娘带来的有猴头菌，绣球菌，松茸，白口蘑。我们自己小厨房给添了羊肚菌，竹荪和些许吊汤头的香菇。”

兴秋冷声开口：“那见手青是哪来的？”

管事疑惑道：“见手青？宫中向来不采买这种菌类。见手青虽然也可食用，可烹煮不当会使人中毒，主子们都是金尊玉贵的人，哪能吃这些东西？”

这时张乳母突然看着玉妃，指着她凄厉地哭起来：“你好狠的心！”

说罢跪走到清嫔面前，“砰砰”地直磕了几个头：“娘娘！娘娘明鉴啊！奴婢想起来了！今日一早奴婢去上茅房，碰见玉妃身边的孙妈妈与侍女翠竹，商量着要去小厨房知会一声再制些菌汤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见了奴婢怕事情败露，孙妈妈又对翠竹说这样不妥，在宫里不能要这要那，显得没规矩了。现在想来，定是她们事先商量好，在带来的菌里夹带了那脏东西！想伺机给我们世子吃！”

凌霄霄冷眼看着她：“张妈妈好记性啊，怎得刚才不见你说这些，现在倒是历历在目一般，说得这样绘声绘色，仿佛你亲眼得见玉妃指使人下毒一般。”

厨房管事的这时也道：“奴婢们都是常年经手这些食材的，就算是玉妃娘娘身边人不识，奴婢们也能一眼认出来，断不会放进去的。”

“谁知道玉妃有没有使了钱！你们之中定是有人受了指使，趁着人多混乱偷偷搁了进去！”

说罢看了一眼扶着腰，微微挺着肚子，对她怒目而视的玉妃，又补上了一句：“定是你为了自己的孩子，才想除了我们世子！你怕来日我们世子对你的孩子有威胁！所以才下了手！”

凌霄霄此时嗤笑一声，不屑地看向张乳母：“你也忒看得起这位世子了。玉妃何等出身，入王府更是侧妃之尊，一个美人的孩子能对她的孩子有什么威胁。”

张乳母恨恨地看了凌霄霄一眼：“我们世子是王爷长子！聪明伶俐，将来必然是个有出息的人物！玉妃当然嫉恨我们世子！”

云琴翻着白眼嘀咕了一句：“狗尾巴草也当个宝似的，他要是能出息，我就是王母娘娘。”

凌霄霄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转头对张乳母道：“世子还在救治，你不关心他醒不醒得来，就处处抓着玉妃不放，你便是这般心疼世子的？”

乳母眼神飘忽了一瞬，镇定道：“世子有太医救治，当然是能醒过来的！奴婢是真心疼世子，才不叫奸人逃脱了！”

凌霄霄久久地盯着乳母，将她盯得快发毛了，忽然轻声笑了一下：“你真以为太医是神仙啊。”

乳母慌忙问：“什么意思？”

凌霄霄微笑着道：“只是食物中毒，一般来说得好半天才能见效。可世子才食下一刻人就神志不清了，这是何等剂量，世子喝了半碗，怕是难救了呢。”

乳母闻言，神色更加慌张地看向凌霄霄：“真的？”

凌霄霄端起那碗汤水闻了闻，笑着道：“我哄你玩做什么？赶紧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乳母如遭雷击，连滚带爬地奔向厅后的内室去。

清嫔不解地看着凌霄霄：“霄霄，太医妙手，便是中了剧毒，只要救治及时也能把人从阎罗殿里抢回来。”

凌霄霄微笑着点点头：“妾身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对张婆子这般说。”

玉妃也疑惑地看着凌霄霄：“霄霄何意？”

凌霄霄缓缓坐下，伸手拿起调羹来盛了一碗，瓷白剔透的玉碗中，淡褐色的汤汁微微波动着，凌霄霄举起来晃了晃：“先是玉妃谋害世子之罪，再是本妃照顾不周之责。接下来玉妃获罪，本妃更是要因治下不严失了掌管王府之权，这么好的买卖，就算让儿子晕个一时半刻，也真是划算的。”

清嫔和玉妃恍然大悟。

凌霄霄转头看向清嫔：“娘娘身边的人，可是保管不会掺和到是非里去的？”

清嫔笃定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就算掺和，也断然不屑与徐美人之流共伍。”

凌霄霄听罢，将手里的汤一饮而尽。

众人来不及阻拦，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