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了重颜就是上神，就是天界的二殿下，只不过下界用了烨王的身份和皮囊，但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曾经作为烨王的重颜英挺而威严，可此时重颜却是……怎么说呢，极致的妩媚，与其说他是神仙，到不如形容他是妖更让人信服，但二者却都有一个地方相似，那就是睥睨众生的傲气。

但不管怎么说，他倒确确实实是如假包换的神仙，不仅如此，天界的二殿下还是佛祖亲点的东极华光圣子，是司光与火之神。当然这些名头我也是后来到了天界才知晓的，但是此刻，就单面对重颜是神仙这一条，就已经十分需要花时间接受了。

我咽了咽唾沫：“你……真的是神仙吗？可烨王却是一点法力都不会啊……”而且烨王不是早就……

重颜叹了叹道：“此事说复杂也不复杂，你可知神仙都有渡劫一说？”

我点点头，锦渊和老树都给我说过，神仙也有三六九等分，只有少数能修炼成上神，福寿与天齐，而进阶成上神之路，都是需要经历不同劫难的，如承接天雷，浴火百炼等，“所以说，殿下便是为了渡劫而下凡是吗？”

重颜道：“是，也不是，我本已历三重天威，但还差一劫才能成为上神，因此需要再去凡间经历疾苦，机缘巧合，确实又去人间走了一遭，只不过我虽没了法力，但作为神仙的记忆却一点也没失，”说到此，他笑了笑：“所以烨王……也只能算做是半个凡人。”

想起纷飞大雪里烨王冰凉的墓碑，我心里便又是狠狠地一拉扯，我不悦地小声道：“既然都是神仙了，却为何还要你去遭那种罪……”

重颜瞧出了我心中所想，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笑道：“我还得感谢人间这一遭呢，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遇见你，更何况你我心意相通，这一趟人世便也算不得受苦了。”

我红了红脸，又忽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忙问他：“那后来你去了哪里？”为何不来寻我？为何又是锦渊找到了我？”还扯了一套什么绛珠仙草的说辞来诓我，诓到现在又牵出了一堆破事。

提及此，他皱起了秀丽的眉，对我解释道：“虽然人间这趟与寻常渡劫略有不同，但到底也算进了神官的功德里，加上烨王的功德，正好十万件，因此不得不又历一天雷之火，再重筑了一次灵核，却不想此时我再去找你，不仅人间已没了你的踪迹，连凡人轮回中也无你的命轨，我翻遍了六界，都找不你在何处，溸离，你可知，我找不到半点你的消息，那种绝望……”

锦渊不愧是冥界之王，他把我藏在布满结界的无夏山，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找到我，看着重颜的神色十分不忍，玩笑似的安慰他道：“所以说，人间的翠微楼要常去，指不定就能遇见心怡的姑娘了。”

听到此，重颜也笑了：“却不想我竟真的能在人间和你重逢，上天待我还是不薄。”

虽然重颜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些出入，但听他的说话语气，看我的眼神，我渐渐能确定了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对一个人过于熟悉，哪怕他改变了外貌，变换了身份，他就是他，我对他的情谊不会因此而变。

我也长吁一口气道：“那日翠微楼见你，根本不敢相信你就是烨王……还好是你。”

重颜也道：“那日见你和冥王一起，你能说能笑，和之前完全不同，又对我十分冷淡，我一时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你，怕你其实是另外一个人，更何况我模样有变，我很怕……怕你不再记得我。”

说到我和锦渊，我竟也不知道该如何跟重颜说，烨王死后我欲为其殉葬，可后来却是锦渊带走了我，所幸兜兜转转，我又和重颜相聚了。

锦渊说我是仙草，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好在待在无夏山一段时间后，那些被封锁的记忆就又都回到了我的脑里，我甚至关于做山匪的，做夜凌女的记忆，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活了两世，却都像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操控。”

枞欢寨任由被打被骂，变成夜凌女还失了神志，我倒不是自怨自艾，却还是觉得可笑可悲：“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我的身世，我来自哪里，我的家在哪了。

我默了默，低下头，轻声道：“我或许就会这么浑浑噩噩的漂泊一辈子。

重颜手覆上我的肩，低低道：“不会的，我会替你找到家，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狭长的双眼朗如月夜，倒映出我痴望着他的表情，他一字一句道：”溸离，你信我。“

我自是信他的，山匪的日子里是他的出现给了我继续生活的光和勇气，晟国乱世里是他与天下对抗救了守护我照顾我，而现在，亦是他，成全了我长留心底的执念和梦境。

他继续道：“我总是觉得，天璇让我下的这趟凡没那么简单，我初见你便是在枞欢寨，可再回去找，枞欢寨却像凭空消失了般了无踪迹，你遭人陷害变成夜凌女，用人间的法子找不到线索，就连金炎也不能，所以我们断定此事绝非凡人所为，只是幕后那人已有这般能耐，若想要你性命却为何用这么麻烦的方法？离离，你可还记得见过哪些法术高强的人吗？或是与他们有过什么交集吗？”

他这声“离离”叫得我一阵心悸，想不到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去查了这么多，我想了想摇头道：“除了锦渊，我认识的会法术的就只有你了，对了，我自己也会一点点法术。”还都是锦渊教我的。

重颜道：“没事，”想来他也预料到我会这么说，并不逼我，反倒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幕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你看，我现在不也找到你了吗。”

他说到这，我扑哧一笑：“所以你就变成红红来哄我，我还奇怪，为何你腿上的伤时好时坏，用什么伤药都没用。”

重颜清了清嗓子，耳廓微红，“当日确实是有伤的，而且我真身是一只九尾火狐，红……狐狸就是我，也算不得哄你。”

很快他又恢复到之前的神情，正色道：“那日你虽视我如生人，我却不死心，你知道，任何有关你的蛛丝马迹我都不会放过，却不想冥王将你带到此处，他为了藏你真是花了许多功夫。”

我了然，锦渊为了关住我，自是会用尽手段，不遗余力。

我担忧道：“所以你的伤……是因为他的结界吗？”

重颜道：“不是，他布的结界虽然很强，鬼神不近，但对普通的飞禽走兽却是会大打折扣，我只需封印住法力，进来倒也不难。”

我松一口气，我虽不喜锦渊囚禁我，但他再怎么说也算是我师父，他若伤了重颜，又或是重颜伤了他，都是我不愿见到的。

我徐徐道：“人间一别，锦渊便再不许我下山，我虽出不去，但心里总想一定要再见你一次，只是却不知道……”我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神仙是不是都住在天上，我大概是不能去的。”

重颜一愣，复展颜，更胜三月的桃花，他道：“能去，你只要牵着我的手，闭上眼睛，我捏个诀，你再睁开就能到了。”

“啊？这样啊……”我呆呆道，略有些失落：“难道不应该是飞过去吗，神仙不都应该是飞来飞去的吗？”

“……”

重颜轻咳两声：“你想飞过去？”

我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如果不能飞也没有关系的，我知道，神仙住的地方都是要保密的，我闭上眼睛，不看就是。”

重颜哈哈一笑，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柔情：“我还是更喜欢这个样子的你。”我知道他的意思，能与他交流，于他玩笑，同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像枞欢寨那样，用溸离真正的姿态面对他，可想而知，面对晟国失了心智的我，他有多难过。

重颜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认真道：“对其他人保密，对你不用。溸离，你可愿随我离开。”

离开这里，去天界，去六界的最高处，去众仙之巅。

我想也不想，便立答道：“好。”

很久以后，每每忆起此时，我总是想，如果那时的我没有答应，如果我多犹豫了哪怕一秒，是不是就不会后来的事，一切都能平淡寻常地过去，我不跟他走，不选择另一条路，是不是就不会……尝到那令人疼到撕心裂肺的苦果，痛断肝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