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随重颜来到天界后，我每天都像活在梦里一样。我知道神仙住的地方会很阔气，但我没想到会这么阔气。

比起大晟的王宫，比起莺飞草长的无夏山，众仙所在的天宫真真是极尽繁复的美。白玉石栏，雕梁画栋，云雾袅袅，金光熠熠，坠云山幻海，踏冰簟罗衾。

我那时对钱财没有什么概念，后来才知道如果从天上扒下一块砖头到地上去卖，可以换好几车布匹首饰，再加一点点，连翠微楼都能盘下来，只可惜我商品意识觉醒得太晚了，若我早有觉悟，在无夏山多看点做买卖的书，指不定早就在人间发家致富，富甲一方了，自己腰包鼓，腰板挺得直，也就不会有后来遭的罪了。

我不禁感叹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神仙住的地方果然是大气！”又问重颜：“造这么高的楼很花时间吧?”

心里啧啧，还要镶金嵌银，雕龙画凤的，“是不是神仙每天没什么事就总是在规划建楼啊……“还是说就用法力，一挥手就成了？像妖精哄骗人的时候用法术变衣服变财宝一样？”

重颜道：“这个嘛，天界的东西都是要靠功德兑换的，神仙都有自己的信徒和功德，功德和法力不同，法力可以修炼，但功德还需做善事积信徒累民心，那些济世越多，救人越多的神仙，功德就会越高，他们可以拥有的东西也就越多越好。”

我了然：“所以说看起来越阔气越有钱的神仙，其实就是大善人了！”

重颜笑道：“也不全是，神仙之间也做交易，和凡人靠经商挣钱差不多，只不过凡人挣的是货币，神仙攒的是功德罢了，也会有完全不做善事但功德无数的，或者拯救了凡间于水火，一力阻挡了山崩海覆之灾，救人无数但依旧不愿花丝毫功德的。而且，在天界做活也是会有功德可以领的，那些修为低下的小仙娥仙官，都是靠在天界做事领自己功德。”

我问：“我想要功德的话，也需要在天界干活是吗？”无非就是洗衣做饭扫地抹桌，这些小事在哪做不是做，我还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

重颜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不用干活。”

我即刻雀跃了下，不用干活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那自然是很好的，但又觉得哪里奇怪，什么东西都找他要的话，那岂不是不劳而获，那不就等于……

于是我忙收敛表情，清了清嗓子，客气推辞道：“那怎么好意思，入乡随俗，我也会在天界好好劳动换取功德的。”

重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都行。”

正说着，忽见一群男仙女仙腾云驾雾而来，仙雾袅娜，聘聘婷婷，端的是婀娜翩跹，顾盼流连。

仙子们娇笑着相互低语，见到重颜，都停下来行礼道：“二殿下。”

重颜点头，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仙子仙女们，或清丽或明媚，或娇俏或端庄，真真是神仙玉骨，不可方物，怪不得人间常用“美若天仙”来形容一个人好看，原来好看真的是仙人的特权。

我的目光在这些美人身上流转，其中一个仙子侧头看我，我竟也目不转睛于她对视，两相看着倒是把她给看害羞了，其他仙子催促她：“杏桃儿，快走啦，晨课要迟了。”叫杏桃的仙子才惊觉，羞怯地避开脸，跟着其他仙子飞走了。

直到他们离去，我都还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重颜不悦道：“有何好看的？”

一看他皱眉的表情，我便猜他十有八九是不满我这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于是我诚恳道：“当然好看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看的神仙，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要看个够本。”

我又舔舔嘴唇，摩拳擦掌道：“你们神仙都是吃什么长大的？个个都这么水灵。”

重颜一脸古怪，我以为他是在犹豫要不要给我透露食疗秘方，滋补丹药什么的，他却道：“有我好看？”

“……”

一阵凉风从我额前刮过，我十分震惊——神仙都是这么自恋的吗？！原来他在不高兴我赞美别人好看？？？凭良心说虽然迄今为止人界天界我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但美得像重颜这样毫无天理可言的，我还真只见过他一个，作为天神的重颜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只有锦渊能勉强和他比一比，但是锦渊远远没有重颜，额……艳丽，锦渊虽然也美，但太过清冷，有种孤傲出尘的避世之感。重颜却是……美得不像神仙，更像是食人精魄，祸乱众生的妖孽，美得桀骜又张扬。

我扶额，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神君面前这么胡思乱想是不是有点太不好，忙甩甩头，平复了下心情，顺带理了理头绪，心里想的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至少……不能当着重颜的面说出来。

于是我略微斟酌下词句，组织下语言，而后方由衷道：“没有你好看，你最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实话是，重颜的长相对于一个男神仙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妖娆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见他满意地点点头，我松一口气，忙转移话题：“我刚刚听他们说要去听晨课，你不用去吗？”

重颜漠然地看了我一眼：“你觉得呢？”

我：“……”是我僭越了，历劫重生的大神，是不需要听别人讲课的！

重颜带我走了一些地方后，便领我来到他的住处。

“到了，就是这。”

我抬眼，蓦地望去，满眼夺目的鲜红。

“唔……”我停下脚步，一时间找不到言语来形容。

这个地方与整个天宫白到刺眼的基调格格不入，像是冬夜烧起的火，让人不住接近，近了又望而却步。

通常来说，每个宫殿都有牌匾，人间是这样，神仙住的地方应也亦然，这是为彰显各自与众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对于人间的那些王公贵族来说，就差没有直接写大字挂着“我很厉害”，“不要惹我”，“我很有钱”，“小心我弄你”诸如此类的字了。

但重颜所住的地方，不仅没有牌匾，连宫墙都没有，沿着缭绕的云雾，不知不觉就踏入了枫叶霜华秋。

我忍不住感叹：“好漂亮啊！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

重颜颔首：“这枫林苑原是母亲为了纪念一个故人而建的，我每次来这都能找到一种宁静的感觉，便选在这住下了。”

重颜领着我走进去，枫林苑枫叶满阶，像被红染透了一般，举头是密密的枫林，脚下是垂落的枫叶，枫叶已经铺满厚厚的一层，却始终没有被清扫，就任它们这么落着，作泥，作土，作尘。

我站在着漫天遍地的红中，不知为何，竟会感觉到些许愁绪，又或是……哀伤。

正在惊叹我竟也是会有悲秋伤春之人，便看见一着铠男子迎面走来，到重颜面前行礼道：“二殿下。”

我一看，心中大喜，喊道：“金炎！”

金炎看了看我，一时间像是没反应过来：“这……”，试探着问道：“溸离姑娘？”

我笑眯眯道：“金侍卫！好久不见！”

金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重颜，也是一喜：“殿下！你竟然真的……”又对我说道：“离姑娘，你不知道我们殿下找了你多久！竟然真的找到你了，你现在……”

我上前一步，让他看清楚些：“我已经全都好啦！能说话能吃饭，还会一点点法术呢！”

金炎显然是一时还没接受，站着看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重颜道：“我让你查的人怎么样，可有消息了？”

金炎又一愣：“殿下说的是什么？”

重颜道：“还能有什么？青海那边不是有奏报吗？”

金炎回过神来，连忙道：“是的，属下下界查探此事……”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之事是我不能听的？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回避，重颜便道：“无妨。”

金炎这才接着说下去：“氐人作乱，青海那边不太平，但却都只是发了发水，涨了点雨，都是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举动，这两日更是销声匿迹，妖族若是只在其地界不祸乱人间，天界也不好插手。”

重颜皱皱眉：“父亲怎么说？”

金炎道：“陛下未曾下任何旨意。”

我在一旁听着，氐人……青海，难不成……和小远有关？

既是与小远有关，我便再无法顾及其他，忙问道：“是小远吗？这个事是不是和他有关？”当时把小远交给重颜后，我是十分放心的，可现下提及的事似乎与小远有关，我的心又立马悬了起来。

重颜道：“还不确定，我原是让他跟在东华神君左右的，不巧东华最近闭了关，我只能暂时让他在炎天圣母座下修行，可其灵核未稳，又逃到了下界，此时并非人间雨季，各江河之涝，我担心……会与其有关。”

金炎道：“圣母娘娘不像东华神君，她对座下的弟子一向不严，殿下带回来的那孩子是妖族，天界除了圣母娘娘和东华神君，很少有哪个神仙愿意收妖来教化的，妖族心性不定，放弃逃跑是常有的事。“

我道：“他才修行多久就变这么厉害了？那日见他还是一瘦瘦弱弱的孩子，怎么现在都能呼风唤雨了。”

重颜道：“小远在圣母座下修行之前就已经很厉害了，先别担心，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推测，尚无定论，他的事我自会处理。”

我点点头，也觉得小远或许只是无法适应那什么圣母娘娘，逃下界而去玩了，换作我肯定也受不了一天到晚只面对个老女人的，我想着小远逃走应是小孩子心性不定，贪玩，便稍稍安下心，又和他们聊起其他事来。

“修行难吗？就是听课然后做功课吗？学不学武功？”我问。

重颜笑道：“修行是锻炼心性的，不同于一般的课程，和单纯的修炼也不同。”

金炎道：“在炎天圣母座下修行机会特别难得，寻常仙子求都求不来呢。”

听此，我除了诧异外竟还有些羡慕，悄悄对重颜道：“那炎天圣母是谁呀，要不也让我去听听课？”

金炎立马道：“离姑娘，都说了，那是修行，不是听课，那些苦怕你承受不住。”

重颜道：“小远是妖族，还有些妖性，我送他去修行是让他磨炼的，让其回归正途，法术都还是其次。。”又含笑看着我：“你若是想学法术，可以跟我学，我教你。”

我被他瞧得红了脸，道：“我才不学呢！”

金炎道：“离姑娘，在人间时我让殿下收敛点都不行，现在做回了神仙想让他收敛就更难了。”

重颜正色道：“我的法术放眼整个天界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金炎道：“是是是，离姑娘已经知道了。“

我也道：“是是是，殿下说得都对。”

而至于先前我问的，那日小远为何会如此羸弱重颜也没有告诉我，我想重颜绝不会对小远不利，便也没有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