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由于人太多,加上锦渊反对,最后人皮没买着,但溸离拿着锦渊的钱,东瞧西逛,那时一分都没少花,见什么买什么,挥金如土,毫不心疼,连价也不问,直接仍一沓冥币过去,老板找零都不屑于接,甚至一度花了五百冥币买了一块普普通通的破石头,一万冥币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香囊,锦渊跟在后面,竟都没说什么,倒是店家,当真是乐开了花,连连道:“公子好福气,妻子这么有眼光。”
“……”怎么听上去这么讽刺?溸离砸么了下嘴,良心到底有些过不去,偷瞄着锦渊,讪讪道:“我这么……上当受骗,你就一点不心疼吗?你内心,额……当真没有滴血吗?”
锦渊衣袖一挥,笑得云淡风轻:“千金难买心头好,你喜欢就行。”
“……”
虽然锦渊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但溸离却是再不好意思这么肆无忌惮地一掷千金了,虽然仍有点控制不住心痒痒,看见什么就想要的买什么,花钱的欲望难以自制,但好歹……买之前也还是象征性地还了还价。
两人逛了大半条鬼街,觉着有些乏了,寻了条安静一些的街道,正欲去吃点东西,忽见一女子蹲在街角边哭,悲悲戚戚,她的手里紧攥着一块破布,似乎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溸离抱着手,盯着哭泣的女子,侧头对锦渊道:“你也知道,从前我就很爱管闲事,怎么说……算是我的本心罢,一直到现在,“溸离翘起了嘴角,自嘲地笑道:”管闲事都成了我的本能了,喏,你看,遇都遇见了,这回你让不让我管?”
话都说到这了,溸离是打定主意这回肯定要管上一管了。
锦渊道:“行罢,你想去就去罢,再这么下去管闲事都可以当做你的本行了。”
溸离点头赞叹道:“不错,冥王还是懂事了。”一面走到那女子面前,俯身问道:“姑娘你怎么啦?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得如此伤心?”
小姑娘抬起头来,才发现她比之前看上去的还要小一些,梳着两个发髻,双眼圆圆的,让溸离想起了天上给她又送吃又送喝的那个小仙女杏桃,不过这个姑娘年纪显得还要更小一些,可能刚刚十几岁出头的样子,有些微胖,煞是可爱。
现下小姑娘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反而更让人怜爱,听见溸离对她说话后,她抬头望向溸离,愣了一愣,抽噎道:“嫣儿……嫣儿她……”
“嫣儿怎么了?不急不急,慢慢说。”溸离在她身边蹲下来,又从锦渊手里接过一块手帕递给她,许是溸离看上去很温和,又或许是小姑娘对别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防备心,抽抽嗒嗒地,竟也告诉了溸离全部的事。
原来她叫小玉,生前与嫣儿二人曾是人间皇宫中浣衣房的宫女,她们情同姐妹,互相帮扶,在宫里老实低调地做着事,两人约定好,只等年龄一到便一同出宫。
二人虽然做事很勤恳,又小心谨慎,却仍处处受她们的顶头上司——掌事嬷嬷聂娘为难,尤其是嫣儿,她长得漂亮,讨人喜欢,还受到侍卫秦兆明里暗里地照顾,聂娘知道后,便心生嫉妒,加上她也钟情于秦兆,于是平日里便更加有意与嫣儿作对。
嫣儿自知配不上秦兆,欲与其疏远,但男女之情本就变化莫测,她越是躲,他就越是倾心,甚至到后来秦兆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多次到浣衣局去找嫣儿,这使得聂娘更加怒火中烧,对嫣儿加倍刁难。
小玉说得断断续续,但勉强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她说,聂娘平日给嫣儿的活本就是别人的三倍之多,嫣儿怕连累别人,从不让别人帮忙,自己不吃不睡洗衣服干粗活,连小玉每次想要帮她她都拒绝了,连连道:“你若帮我,便是明着与嬷嬷作对,你看,我很快就洗完了,你快去歇着罢。”
聂娘将宫妃的衣服撕破,嫁祸到嫣儿身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掌了嫣儿数百掌之多,嫣儿后来虽然破釜沉舟,拼死靠一己之力揭露了实情,然而聂娘也不过就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根本无关痛痒。
在那之后,聂娘更是变本加厉,在一个冬日,竟亲手将嫣儿推入湖中,寒冬腊月,嫣儿被救起时几乎失了半条命,足足卧床了月余,若不是小玉察觉不对劲,及时找到了她,恐怕嫣儿早已溺死在湖中,连尸体都找不到。
身世戚戚,又有恶人处处相逼,听了确实令人哀叹又伤感。
溸离道:“看来嫣儿后来便是被这个掌事嬷嬷给害死的了。”
小玉悲痛道:“正是,嫣儿被聂娘指使去给宫里的娘娘们送洗好的衣服,怎料那是聂娘早就设好的陷阱!那种活,怎么可能突然叫她去送!从一开始就引她走了一条错的路……听闻,当时聂娘带着一群人在假山之中发现了衣衫不整的嫣儿……以及……以及……”
小玉泣不成声:“嫣儿一定是被聂娘所害的,一定是!嫣儿她那么好……”
锦渊一直沉默不语,溸离接道:“假山中的另一个人,想必便是秦兆了罢?“如此老旧的手段还真是百用不倦,也不嫌过时,溸离心里唾弃,又揣摩道:“嫣儿怕也不仅仅是衣衫不整那么简单了罢?”
小玉紧紧咬住唇,咬得发白,好一会儿才道:“她们说……说嫣儿当时一丝不挂,与,与秦侍卫正在行那……那苟且之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微不可察,溸离与锦渊一直听着,不曾打断她,小玉抹了抹眼泪,颤声道:”我不知道此事该作何了结,却不想,还不到一日,嫣儿就失踪了,再找到她时,她竟是赤身裸体躺在泥地里……全身都是伤……早已经没了呼吸。”
人心之恶,可怜又一青葱少女,在无尽的屈辱中含恨而亡。
溸离叹道:“那你呢?你又是如何死的?”能为朋友伤心至此,死后都还如此挂欠的鬼也不多见了。
小玉道:“嫣儿被害得如此之惨,我自是要为她出口恶气的,但我更加不是聂娘的对手,那日我在她碗中下了药,想趁她熟睡杀了她,可是她根本没有睡着,夺过了我的刀,我也被她掐死了。“
溸离听后,定睛一看,小玉的脖子上果然有一圈红痕,锦渊欲说些什么,溸离却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锦渊只得作罢,淡淡道:“人间诸事,善恶决断,自会有判官评定,好人自有好报,歹人也自有她该去的地方,你也不用如此伤心了。”
小玉听此,又落下泪来,道:“我知道,我到底也是因要杀聂娘而死的,我杀了人,我的罪我该受,只苦了嫣儿……她的仇我报不了,聂娘却还活得好好的……“
溸离道:“我在地府倒也认得了些人,我会将此事替你向判官说的,让他早日收了聂娘的阳寿,聂娘犯下的罪,足够她坐个百八十年的牢了,也换聂娘吃点苦,赎她阳间的罪,转世投胎成个驴,为她害过的人推磨拉车。”
小玉肩膀一耸动,却是又用袖子捂住了脸,哭得比之前还要大声,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与不甘一口气都哭出来。
溸离叹道:“行了别哭了,擦干眼泪早点投胎去罢,飘久了成了孤魂野鬼就不好了。”很多鬼便是还对人间有所执念,不肯投胎,飘来飘去便成了厉鬼,投不了胎,最后只能被处决。在阴间跟锦渊待久了,对鬼托生投胎什么的,溸离已是十分了然。
锦渊似乎已没了耐性,溸离却拉住他的袖子,轻声道:“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