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欠~~”

生姬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起身。

他看向了守在床边上的弟子，疑惑道：“咦，你为何来了，难道今日死楼来了客人？否则，旁日你都守在甜儿的身边，片刻不离的。”

周思苦为师尊献上了早茶，说道：“是云梦泽、崆山派、武当派的客人，由小十七在不归林里面遇见，然后带回宫里。不过今早我来云吞殿不是因为这个，客人有哭缺照顾，那孩子细心，客人不会有什么不满。”

“那是为何？”

“师尊。”

周思苦顿了顿，咽下口水：“赤矶峰塌了。”

“哦。”

生姬揉了揉眼睛，撑了个懒腰，有些意兴阑珊说道：“赤矶峰塌了又怎么样？比起这个，你更应该守在甜儿的身边。你要知道，三个月后，甜儿就18岁了。”

18岁？

方甜是广寒宫死楼的主人。广寒宫的每任宫主只会收两位弟子，一位是生楼的主人，一位是死楼的主人。广寒宫广寒宫，生楼主「广」、死楼主「寒」，死楼的那位弟子从来都活不过18岁。

从来没有例外。

……

……

翌日，宣明十四年，9月28日。

巳时两刻，死楼外面，狐狸人牵着竹竿，引着青桐往长廊走过来。

他们身后跟着邓瑶与云痴，林殊辞并未在此处，她还需要照顾那两个误食毒果的崆山派憨憨，观察后续病情发展，便留在了黎阳楼内。

“发生了什么？这边很喧闹。”

青桐偏着耳朵听了会儿，沉吟之后，说道：“今早紫气东来，轰鸣声中，我心有所悟便推了一卦，卦辞是「蒙。哼。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这是好卦象，恭喜广寒宫里面有喜事发生。”

“恭喜个屁！”

有看热闹的小萝莉从青桐身边擦肩而过，听见了青桐的话，气不过，一脚顿时扫了过来。然后「磅」的一声，小萝莉抱着自己的脚踝开始「哎哟哎哟」叫唤，这贼道士的脚杆子当真硬如坚铁！

“常常姑娘？”

青桐听见了这小萝莉的声音，正是小十七弟子常常。

“是我，如何？”

常常还想要骂几句，但身后却响起来一个轻灵声音，制住了常常嚣张的气焰：“十七，你若是再说脏话，往日都没有糖果吃了。”

死楼的主人推开了长廊尽头的门扉，从黑暗中走出来。

那是一朵雪白的莲花在缓缓盛开，清香四溢。虽没有具体的画面，但是光线是能感知到的，香味是能闻到的，那委婉动听的声音是可以听见的。

虽不能视物，但是青桐眼前分明看见了浩然盛大的光芒刺过来。

颜色淳淳，就像是道藏本身，是青桐毕生研学的追求……他呆了呆，这仿佛与命运的邂逅真实发生而猝不及防，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缄默，不晓得要说什么。

等到那抹幽香近在咫尺，这牛鼻子吸了吸，有些恍惚道：“姑娘身上好香。”

方甜皱眉，微恼：“我常年与药物为伴，蛇蝎五毒都在左右，身上哪里有半点香味？你若说我臭，我还心喜你是个实言正事之人。然，你却道我身上好香，却只能是个谗言谄媚者，叫我真真看不起。”

“在下武当山青桐。”

牛鼻子笑了笑，那双空洞的眼睛直接裸露出灵魂的真实想法，看着方甜，说道：“姑娘身上香的不是味道，而是善良。”

“善良？哼，这些年死在我手里的活物成千上万，哪里来的善良？”

方甜转了个身，稍稍等了几下，由常常搀着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回到黑暗中。

“你们都跟上，切记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以外。我这里是死楼，地境如其名字危险，乱走路就会死。咳咳，你们千万要记住了，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身后，诸人行礼，自当听从。

云痴牵着邓瑶，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手里面轻了许多。转身看，原来是瑶瑶师姐离开了自己，走到了那位青桐道长的身边。

他们并肩走着，俱都是瞎子，还多有几分般配的意味。

邓瑶的手放在竹竿上面，敲了敲，引起青桐的注意。

她轻轻说：“道长，你喜欢那位方甜姑娘？”

他默了默，仔细思索，这才回答：“我喜欢的是方姑娘的善良，而不是方姑娘。”

……

……

从云梦泽来的一行人就此短暂分开，留在黎阳楼里面三人，去往死楼里面又有三人。

而另外一边，赤矶峰那边。

浓烟滚滚，仍然没有休止，还劈头盖脸向山下的广寒宫挤来。若是没有阻拦，不消多久，在一座山碎开形成的庞然数量下，广寒宫会被这些山尘生生活埋。

因此，生楼的主人，月亮宫主的首徒，周思苦周先生带领着广寒宫的弟子走出长盛楼，前往浓烟来的地方去治尘。他们手上都拿着大芭蕉叶扇子，内息盖在扇子上面，可将浓烟吹开十余米——他们要做的就是愚公移山，一点一点，将浓烟搬走。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为何，广寒宫的弟子有男有女，可从长盛楼里出来的女弟子俱都没有外貌超过14岁的。全是些小萝莉，朱颜瓷容，身材平平，肩上扛着比自己还要高出不少的大扇子，颇叫人瞧了心怜不已、心碎不已。

“没想到。”

林殊辞转过了身子，惆怅不已，连话都只说了一半，不愿意再说残酷的另外一半。

“没想到什么？”

帘仙扶着师弟吃了糕点，瞄了眼那领头的玉树翩翩的周思苦，不知为何，心里面有股酸意涌了上来。

他眼睛微涩，恼道：“没想到这周先生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却是个虐待童工的主。你说那些小丫头一个个营养不良，都没长齐就被拉出来干活——呸，这周思苦真不是个东西！！”

“你知道什么？话可别乱说。”

林殊辞用眸光恶狠狠剜了帘仙一眼，扔过来书架上的一卷古书，说道：“你自己翻翻书瞧瞧看吧！广寒宫的弟子身上皆有诅咒，女弟子永远无法长大，男弟子永远无法老去。这些弟子只是看起来小罢了，论年龄，怕是比你我年长的多了去了。”

“呃，哦。”

帘仙不认识字，匆匆忙翻了几页便合上了古书。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有些不忍心说道：“那她们……”

“别可怜，可怜就是对她们的不尊重。”

林殊辞又掀开帘子，目光闪烁，秋水柔波，她淡淡说道：“生在不归林，死在不归林。从来不与外界交流，就是害怕这些诅咒从登门拜访的客人中传出去……广寒宫，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门派。”

“林姑娘？”

“我是医生，我会想办法治好广寒宫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