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没有味道。所以，清香随风，香入髓骨，死亡如眠，伴在左右。

除开没有视觉的邓瑶，和被帘仙遮住眼睛的林殊辞、方明壑遮住的榶榶、青桐遮住的常常、周思苦遮住的方甜，还有雅环打着抖遮住了云痴的眼睛，余下的男性牲口都直面着这惨淡的一幕。

“那是墨渊先生。”

青桐默了默，在常常耳边咬了声：“常常姑娘，你不要睁开眼睛，我去前面看看景。”

“哦哦，要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被我发现你占我便宜，你就没了。”

“嗯，我知道，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没的。”

青桐松了手，脚尖在船板上点了下，便一跃而出，落到了莲花池的荷叶上面。

他高高站着，俯视着身边的尸体，心里面念了九遍「接引冥君生生咒」，为这些往生者超度。而后，才看向方明壑说道：“师叔祖，不错，正是莲花坞的大供奉，江北名客，长生剑墨渊。”

……

……

墨渊是江北那边人，使得一手快剑法，能不伤分毫而制服上门挑战的人，因而赢得了「长生剑」的美誉。

他生在江北，人在江南，职业是莲花坞的供奉，有点收保护费的意思。不过这次保护费收的不太好，长生剑不再长生，墨渊死了。

方明壑道：“还有呢？”

青桐回道：“是快剑，比长生剑更快的快剑。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点红，其余身体各处都是完好的。看胀发的程度，死亡的时间最多在前日晚上。”

“一点…红？……”

方明壑陷入了沉思之中。

24年前那桩事发生的时候，在场的诸人都没有出生，但是并不妨碍其中某个辈分奇高的登徒子，与历史上这件事情的主角有些牵连。

华山派的云霄霄、李时迁、李香风，武当派的高欢、高思、邓汤清，云梦泽的胡苏。这些人都搅和在了24年前那起祸事里面，他们有的死了有的活着，他们都是方明壑的师侄晚辈。

“师叔祖？”

青桐唤了声，感觉师叔祖的状态不太对。神游方外的时间太多，有些迷糊了。

“嗯。”

方明壑叹了叹：“走吧，此间事情，先上报给地方衙门，等华山论剑了了以后我们再来追溯。对了，青桐——”

“嗯，我听着呢，师叔祖。”

“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向来清贫，不喜人世尘埃，但是听说了华山的事情，就跟着她们那些个鸢鸢黛黛的姑娘家，一起要去华山？”

“呃？因为榶榶姑娘也要去？”

“不全是。”

一行十一人，云梦泽、崆山派、广寒宫，是确定了要赴宴，身上带着华山剑帖，要去商谋中原战事的。

只有武当派的青桐和方明壑，他们是半道掺脚，不属于武当派的正规使团，依理治好了青桐的眼睛就该干嘛就干嘛去。

但是方明壑知道了事情以后，明明没有剑帖，却一改平时闲惫的性子，吩咐青桐要去华山看看雪。因为，有个原因是方明壑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青桐。”

方明壑转身，淡淡道：“你师父从前有门婚事。那把香风剑，就是武当山许给华山的聘礼——你师父死的早，你一直是我在带，所以你不知道，但是现在你知道了——”

青桐怔了怔。

信息量有点大，又涉及到那个梦乡里时常和蔼微笑着的长辈，青桐脑子有点不好使了。但再不好使，也是通读1087本道藏的脑子，很快就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知道了。师叔祖，香风剑从前是师父的，现在也就是我的。”

……

……

众人摇船，继续往前，很快就穿出了莲花田。

之后，水路上没走多远，就到了莲花坞的码头，这里停泊了许多的扁舟，想来此时莲花坞里面热闹的很，也寂静的很。

阴魂作妖热闹，死人长眠寂静。

阴风吹过来，微冷。

有个人站在莲花坞的码头上，身穿干净素白的莲花坞弟子衣衫。额头系着白帛，胳膊上戴着白花，他看着从南疆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是珠瞳，纯净山庄剑客，莲花坞10年前的弃徒。”

他说话时看着青桐，两人有宿怨，从江北一路厮杀到江南地界，不分伯仲，但也生死之间环环相扣。

起因，是珠瞳向江北名客墨渊收了一沓价值3000两黄金的宝钞。当时话没说清楚，生有误会，青桐就追了珠瞳一路，直到云梦泽才罢休。

“武当派青桐。”

珠瞳又看向邓瑶，略微沉了沉眸子，又道：“你们要去华山，路途遥远，可以到莲花坞里面补贴些日常用品。放心，食物饮水里面都不会下毒，因为你们的命没收钱，杀了很亏。”

这声音，耳熟的很。

邓瑶听着珠瞳的声音有些耳熟，这才想起来是在半个月以前，两人有过匆匆一面。便道：“你身上的伤好了？”

“好了。”

“怎么好的？烈药治伤，必留隐疾，伤口在最后愈合的时候会触发炎症，这是混合病症，江湖上的野郎中可不一定会医。”

在邓瑶看来无论珠瞳是谁，都只是从前有过面缘的病人。询问病人病情，于情于理，都合适。

“……”

珠瞳默了默，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位仙女的询问，开口说道：“哪里发了炎症，便将那一处地方的薄肉削掉。后面涂上创伤药，混些碳粉，除开疼了些，疗效并不差。”

邓瑶惊疑：“啊，你就这样、这样…真不把自己的命惜命。”

“……”

纯净山庄的杀手，哪里有命？

周思苦在广寒宫的死楼外面，也与珠瞳有过匆匆一面。当时只道是中原来的怪客，却没想是混进去，此时见面自然没有多少好脸色。

将玄羊扇轻摇，周思苦道：“你前些日潜入我广寒宫做什么？今日，你又在莲花坞做什么？”

……

……

事情要从大半个月前，蝙蝠岛的蝙蝠钉送到了莲花坞说起。

蝙蝠钉刺在了莲花坞的匾上，当夜便有三个拾剑弟子身陨，脸上有微小的撕咬的创口，这是蝙蝠岛的杀手杀人的特征。

于是莲花坞的当家连夜加急，调了3000两黄金，通过暗线传话给纯净山庄，要用这些钱来买命。说白了，就是一笔巨额保护费。

纯净山庄收了这钱，派出杀手，但是不知为何，莲花坞的人仍然都死了。

也不是「都」吧，至少一路泊过来，邓瑶她们还没遇见个活人。

也怪不得邓瑶没有闻见死人的血腥味。因为蝙蝠岛蝙蝠岛，他们杀死的人，尸体都是干瘪瘪的，一滴血都没有，全被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