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瑶听了会试剑的动静，忽然，沉眉与林殊辞说道：“师姐，这是把不祥之剑。”

“不详？哪里来的不详？”

林殊辞正帮忙为一个试剑受伤的剑客擦洗伤口，听见了师妹的话微微怔住。她其实也发现了，越到后面，试剑者受伤的程度越深，目下这少年几乎是吊着命从寒潭边上离开，故而才没有人敢继续试剑。

因为这香风剑像是发了疯，剑气森然，的确像是不详。

邓瑶道：“我听见了很奇怪的声音，像是灵剑在哭泣，后来听清楚了其实也是灵剑在发泄。大概自从李香香死后，它孤身葬在洗剑池24年，心中积累了许多怨气，就成了把不详之剑吧。”

“是这样吗？”

林殊辞瞧那金光璀璨，怎么也不像是不详的模样。

邓瑶听了听，又道：“它说它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李香香。灵剑孤绝，既然认准了剑主是谁，就必定不会违叛。我算是明白了，今夜论剑其实并不是给香风剑找个主人，而是找一个不被香风剑认可却可以镇压香风剑的人。”

林殊辞默了默，道：“那它还真是可怜。”

灵剑有魂，香风剑的魂早就随着李香香在24年前就去了，只余留下一个残碎的空壳。

邓瑶这门聆听天地万物的天赋，有些像听剑法，不过听剑法只能听灵剑心声倒是比不上邓瑶的天赋有用。只是听剑法胜在专一，邓瑶却什么都听，杂得很，所以只听懂了剑鸣的一半讯息。

香风剑不是不详，而是背主。它余下的空壳会本能反噬除开李香香以外的所有剑主，剑本杀戮无情，有这样的背主之剑伴身左右，它的剑主自然不详。

……

……

青桐走过来，走到邓瑶的身边。

“道长，你要去试剑了？”

“嗯。我来这里，是特意讨一样东西，希望邓姑娘成全。”

邓瑶掩嘴轻笑：“何时与我这样客气了？说吧，你要什么，我找找看。”

青桐道：“胡先生制成的幽兰香囊，你身上还有多余的吗？”

“你要香囊做什么？”

话虽是疑问，但邓瑶已经摸出一只香囊送到了青桐手上，取笑道：“是要送给方甜讨得欢心？然后美人发喜，英雄思狂，准备就此气冲斗牛拿下香风剑？”

“那、那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想施展一门剑术，要借道韵养心，而幽兰空神，是最好的养心辅助手段，我这才来找你借只香囊的。”

“是吗？不必还了，你肯定是如我说的那般想的。”

“不、不是！！”

邓瑶吃笑：“不是那你结巴做什么？道长，你快去吧，你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留下来与我辩驳也无作用，倒不如先将香风剑拿下来。英雄豪气，若能成功，方甜姑娘也会对道长更加倾心。”

青桐缄默：“……”

武当山的牛鼻子依言离开，来到了寒潭边上。

而雪地那边，邓瑶默了默，叹息道：“道长，你会注定失败的。”

……

……

“倒真是把犀利的剑。”

剑芒下面，青桐赞叹道。

然后青桐神色肃穆，双手结印快速掐动剑诀，最终「疾」了声含糊不清的摄令，青桐竖指成剑，指尖上赫然吐出来三寸长的浓白色剑芒来！！

有与会者讶然道：“那是……剑芒！这武当山的道士果真不同凡响，一出手，便是厉害手段！！”

“了不得，了不得。”

“左右手各自捏着方明壑和青桐这两块稀世璞玉，武当派未来30年不愁后继无人了，甚至，极有可能兴盛无匹！！”

这些武林宿老经历了华山落寞，看到的则更深一层，不过都是各自闲聊，没什么营养。

寒潭边上，剑芒下头，青桐双手捏着剑决徐徐往着金色剑芒靠近。

青桐的身后，印在雪地里的脚印在月火光辉下清晰可见，印的极深，他走的极稳。忽然，从身后脚印里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有一股巍巍峨峨的气势在仙雾中渲染出来，托着青桐修长的身影，仿若谪仙来人。

“这是在借势？是人势，还是天地势？”

“好香，是兰花的味道？”

“这小家伙不错，居然会「问天道」此剑术。这样的话，取下香风剑应该没什么悬念。”

武林宿老仍然在闲聊，他们见得多，一下子就道出了青桐的底细。

听剑渊旁边，青桐用很慢很慢的速度终于走到潭水的边缘。

剑芒近在眼前，充满攻击性的光线刺入到青桐的眼睛里面——而青桐，瞪大了眼瞳，丝毫不畏惧剑光的侵入！！——

那金色的光，那金色的眼瞳，已经在交锋了！

……

……

“咦？”

朝阳台对面的清水殿，身穿黑衣的男子忽然感应到什么。

他转过身，看向从深渊底下冲上来的、如同天柱的金色光芒，那璀璨、烂漫、不可一世的光，在他的感知中似乎隐隐发生了变化？

墨三少跟在黑衣男子的身后，小心翼翼道：“大兄，要下去看看吗？”

黑衣男子想了想，摇头道：“不必。虽然不知道现在试剑的是谁，但是既然能引起香风剑的剑鸣变化，那么这个人自然能听清楚香风的剑心。这是把背主剑，是把杀戮剑，他不会拿走香风剑的，无须去看。”

“可是……那毕竟是华山七剑之一的香风剑，天下宝剑无出其右，谁能不贪心？”

“贪就是一切吗？”

黑衣男子皱眉：“我时常教你少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伎俩，你就是不听，反而以己度人落了下乘。罢了，你自去渊雪楼寻处屋子住着，什么时候抄完百遍「道衍生息录」什么时候回来。”

墨三少默了默，全无与武当弟子厮混时的意气风发，垂然道：“是，全听大兄吩咐……对了，二哥哥这次会来华山吗？”

黑衣男子仰头看着金色光芒，并未回答。墨三少只好叹了叹，自己卷了铺盖从清水殿离开，不敢再惹大兄生气。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二哥哥墨渊已经死了的消息。

……

……

金光璀璨夺目，近在眼前。

但是却坚不可摧，又仿佛远在天边。

青桐已经站在光柱的半步以内，手指吐露剑芒与剑气抗衡，眼眸中倒映着金色的光线和深邃的宇宙，取剑已是触手可及……可是脚下，却迟迟踏不出剩下的半步征程！！

“他在想什么？”

周围的武林浪客都想不明白。

“不知道，这天地势不是已经凝结好了吗？剑若兵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剑芒正盛不拿下，更待何时？”

“兴许，是在等天时星宿？”

他们瞧不出灵剑的底细，自然不知道青桐现在在郁结着什么。

这是把不详之剑——青桐施展问天道已是问到了香风剑的心意，知道这是不详背主、无德之剑。自己是武当的首席弟子，将来继任掌教，牵一发而动全身，拔出此剑恐怕会对武当山不利，故而青桐没有拔剑。

可旋即又想到，这是师尊昔年赠予华山派的佩剑，若是不拿回来，青桐百年以后又如何面对黄泉底下那个和蔼老人？又如何与师叔祖交代？

故而青桐没有放弃，就僵持在此处，该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