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旁边，有一块青色的大玉石名唤青玉台。

青石上面，几只枯树横长竖蹿，勉强挡住些许落雪。枯树下面，一位白须白面的枯衣老者盘膝静坐，正是血祭听剑法死去的烛钩大师。

老人安安静静的，身上没有半分白雪飘落的痕迹，脸色仍然很红润饱满，倘若不知情的人看见烛钩大师，是决计不会察觉到这是具尸体的。

不过正是因为知情，以及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对华山派的敬畏，所以武林诸人都下意识避开青玉台的附近，留出一方天地与这老人独处，免得产生误会。

邓瑶忽然转头，看向那块大石：“有些奇怪的声音？”

林殊辞道：“师妹，那是烛钩大师的坐化之地，哪里有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剑鸣的声音。”

“剑鸣？”

“嗯，剑鸣。我听见了，是香风剑在哭泣的声音。”

越说越玄乎了。

林殊辞知道自己师妹的心窍和寻常人生的不一样，自然不会怀疑是邓瑶犯了毛病。

于是心里面念了句「得罪」，便仔仔细细打量起青玉台那半亩两方雪地来。这一看，林殊辞歪着脑袋，还真看见了有点神奇的东西——听剑法的光。

烛钩垂头听剑，死的时候正好是施展听剑法力竭的时候，身子自然保留着凝望深渊的姿态。此时，他眼眸虽然阖上，但是林殊辞分明看见了有湛蓝色的气息，缠绕在老人的身上，沿着视线的方向，往听剑渊里面蔓延进去。

“这是……”

眨眨眼以后，这雪雾又消失了，让林殊辞有些纳闷。

……

……

听剑渊里面的潭水分成两层，有两种颜色。

上层的是透蓝色的，偶尔能看见有冰晶在潭水里面起起伏伏。下层是幽蓝色，潭水也较之上层不同，质感上要厚重些，有如凝膏冻脂，仿佛堆积在听剑渊底下甜美的奶油，很是诱人。

这下层幽蓝色的便是洗剑池，里面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柄香风剑。

香风剑身上裹着两种光芒，一种是湛蓝色、一种是金色，两色光芒流转而动，上面的诸人垂下目光只能瞧见一个发光的长棍，香风剑具体的模样并不能得知。

湛蓝色的光芒在气息上与烛钩大师相近，正是听剑法的光芒。而金色的，则是金戈铁马的光，是香风剑伴随历代剑主孕生出来的剑气——突然——

有人高呼——

“香风剑出世了！”

只见金光摇摇扶风而上，直到九千里！！

……

……

金光向上连接到月亮，而月亮上，也垂下一缕乳白色的光柱与金光相接。

金白两色光柱在九霄白云间相遇，之后如同狭路相逢的蛟龙般，开始相互侵蚀、缠绕、撕咬。随着天地异象的发生，四处虚空忽然响起来尖细的剑鸣声，大地躁动，整个听剑渊都在沸腾！

剑引潮汐，剑鸣九霄！！

“诸君肃静，无怪。”

李寒梅从雪地中走出来，雨池池跟在后面，两人站在烛钩的尸身身边。

李寒梅左右看了看惊魂未定的诸人，藏着笑意说道：“今日虽说是华山论剑，但却不是与人论，而是与剑论。世上灵剑大多都有剑魂，若是无法降服剑魂，得了灵剑也不如破铁剑好使，现在这异象便是香风剑魂复苏所引发，诸位要是怕了，那便退到后场休息。”

改换肃穆的口吻，又道：“若是不怕，那便上前去折服此剑！好教它看看，李香香之后，我中原武林到底还有多少的英雄豪杰！！”

「铛！——铛！！——」

不知从哪里忽然响起来敲锣声。敲锣人的内息深厚绵长，锣声就好像是贴着每个人的耳朵响起，叫人心神振奋！！

便有人热血沸腾，走上前半步道：“香风剑，我来！！”

……

……

寒潭这边在试剑。

都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人了，邓瑶听的心烦，与林殊辞道：“师姐，这些人也算是剑客？一个比一个怕的要死，遇见金光扑过来就拔腿跑掉，怎么可能得到香风剑青睐，得到剑魂认可？”

“其实也好。世上若是多些这样惜命的人，那咱们云梦的负担就少了许多，不至于像前些日那样，沧澜馆居然装不下病人，要在春夏秋冬四处阁楼外面摆上地摊才行。”

“但是看病贵呀，病人少了咱们便过不上好日子。要知道谷里面一应开销都很可怕，师尊常常头疼「钱」这个东西，舍不得吃穿用度，那双草鞋都是自己编的。”

“掌教先生……”

林殊辞摸了摸脑后，什么都没有摸到。

……

……

“我来试试。”

寒潭旁边，有年轻剑客越众而出说道：“剑是一往无前的。”

然后，屏息、蓄力、凝神——拔剑！

年轻剑客瞧准机会，从雪地中高高跃起，火光照耀着那张眉毛狰狞的脸，他竭尽全力「喝！！」了一声，奋力一击，剑劈金光！！

「叮！——」

短促而尖锐的金石交戈声！

「咻！！——」

金光一闪而过，此后年轻剑客喋血后退，虎口震裂，手中心爱的佩剑已然断做两截！

李寒梅看了眼，淡淡指教：“剑乃一往无前，过猛易摧。年轻人，你只道你手里的剑可以披荆斩棘，却不道洗剑池里的剑有多森意凛然。金光扶摇九千里，香风剑之傲绝，不在诸君任何人之下。”

年轻剑客咳了咳血，捡起雪地上的碎片，叹息道：“多谢前辈校正，晚辈明白了。”

……

……

渐临子时，金色剑芒仍然无人撼动。

其中有一半原因固然是剑芒太盛，另外一半，则是试剑的热门选手青桐、帘仙，等大门大派的弟子还在观望的缘故。

李寒梅叹息着，对刚刚在试剑中受伤的剑客进行指教：“不诚，因为心中有畏惧，所以你的心不诚。你这样怯弱的剑心，是没有办法带走灵剑的……罢了，快去养伤吧。”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位了，满月攀升到月中的位置，月辉更盛，正是阴气最重、月最亮、夜最黑的时候。

寒潭上面，有了黑夜做陪衬，金色的光芒也最璀璨。仿佛坚不可摧的利刃，将绝世的锋芒展现在世人面前，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降服灵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