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心疼那些身外之物?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有命还怕没钱花?
容龙想辩驳,有命没钱多可怜啊。虽然破庙又不是没住过,大饼没啃过。可是由奢入俭难不是下皆同的道理么!
他还没,有个声音就嚎嚎地的响了起来:“我的!怎么就打了起来!衡哥儿也不在劝劝!可不得了了!”
他和杜衡顺着声音看去,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书生,一幅师爷的打扮,清清瘦瘦,纸片人一样。容龙想着,做师爷的怎么都是瘦的?平安县的事业也是干巴巴的样子,顾文熙的师爷也是个清瘦的老者,连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来的,也是这个样子。难道这是考核标准?
真的是不得了了。田毅发了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容龙忽然回头一幅见了鬼的样子,可是若是让他原路逃走,落到旁人手里,就像容龙的,功劳被抢了去。
“来人!”一声令下,容龙就被包围了。
这下容龙切身体会到了刚刚田毅的那句话。你可见豪门府邸深几许?大概有二十五个护卫和弓箭手那么深。他们,包括那个师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个师爷显然不是重点,虽然他紧张的不停的揉搓手指,向他投来关切的眼神。可是明显地位等级不高,话不占分量。安逸侯对他的话恍若未闻。那些侍卫和弓箭手更是当他是空气。一致的开弓持刀,只要一声令下,该剁肉的剁肉,该扎成刺猬的也绝对不会少一根。
此时此刻,容龙背着的那把在关键时刻可以号令武林的疏影剑没有一点作用。在场的活人里面,只有他一个是江湖人,光号令他有什么用?
安逸侯道:“龙少侠并不希望簇是人生的终结点吧?少侠为客,怎么不愿饮茶,反而想要饮血呢?”
容龙没话,他的手腕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热疼痛。
安逸侯继续道:“龙少侠既然想着寻到老夫,必然是经过一番考量。老夫究竟哪里做错,引得龙少侠忽然改了主意?”
容龙吞了口水,把大量的话一起吞进了肚子里,他简短意干:“太顺利了。你在引我来找你。”
“老夫何时引你?”
安逸侯的表情困惑又冤枉,容龙差点就信了。
“跟踪我,你派人跟踪我。你知道我见了顾文熙,你知道我知道顾大人被你贬了官。你知道我去了淮城城,你知道我进了陌府,你知道我去找过丐帮。所有人都让我去找文大人。好像一开始他们就都知道顾大人会被贬官一样。”
容龙一桩桩一件件的指控道。随着指控,田毅没跟着配合的流露出书文本中该有的所谓老奸巨猾,冷笑一声,脸色一变等等复杂的综合表情。他只是面色阴沉,不怒自威。身边的侍卫和弓箭手久未听到号令,依旧一动不动。刚刚的师爷也不见了踪影,如空气般来,如空气般走。也不知道在这个话本里他是个什么角色。
“未曾想到,龙少侠年纪轻轻,疑心病如此重。顾文熙贬官是圣上的意思。因那件大事是家丑,圣上不想外扬,本不打算让顾文熙插手。但是顾文熙却是个倔脾气,撞南墙算什么,他刀子都撞过。这次,他只是撞了圣上的龙威。于老夫何干?怎么顾文熙只要一出事,就非得是老夫的锅?”
“至于跟踪少侠,实在是多虑了。平安县是淮城和金陵的交界。老夫安插人手在其中也不奇怪。何况顾文熙在官场中得罪人颇多,想他死的也不少,可是只要他出事,就是老夫的锅。老夫不想背锅,自然要让他安然无恙的告老,安然无恙的还乡。他还得在乡间太太平平活上几年,老夫这锅才甩得掉。”
“至于去找文大人,文大人是三朝元老。为人公正,不偏不遥清官顾文熙被贬官,自然要去找另外一位清官。老夫不公不正,哪个江湖人会遇到大事来寻我?”
容龙心虚想,只有我。
田毅凉凉道:“也只有龙少侠。不过也已经变卦了。”
容龙摆出一副自知理亏的样子,举双手投降状:“既然如此,侯爷可愿意让我变个卦,去找文大人?或者您还可以告诉我如何文大人?是去丞相府吗?”
安逸侯爷仰长笑,便:“落子无悔,少侠已经将底牌亮出,棋子已走。何必半路反悔要另寻棋手?你不过是想将此剑交给雁南声,人选么,除顾文熙,除文丞相,也就只有老夫。过程如何,不过是同一个结果。就像山间的岔路,走来走去,或远或近,都是登顶。”
容龙道:“既然结果相同,我还是想找文大人。就像登顶,年轻人,总是追求一个过程。”
安逸侯这里笑道:“龙少侠怎么还不懂?官家了,这件事情是家丑,不想外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顾文熙是清官,杀了顾文熙会引得百姓非议,反而是打草,故而不好杀。龙少侠是江湖人,可是知道的太多了,少侠想一想,老夫怎么会让这件事情传到江湖去呢?”
容龙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话到嘴边,第六感让他咽了下去。
果然,安逸侯接下来的话就更加令他血液发凉:“原本来,老夫会认为少侠什么都不懂。只是单纯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毕竟江湖人么,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若是那个时候你将疏影剑交给老夫。也能平安出了这侯府。可惜了,少侠临了坏了事。如今不是老夫要杀你,是官家不许你活。”
容龙脸面发凉,书文本里总有炮灰的千种死法,有一条就是知道的太多。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死于话多!
容龙做害怕状,左顾右盼,偷看了一眼杜衡。杜衡脸色雪白,死死盯着田毅。容龙想,若是杜衡没死,或者联合他两个人,能冲出这个刀箭阵。可是现在就算冲出去,他也要亡命涯了。
幸亏一件事,他刚刚口吃,错了自己的名字。以后通缉的是龙容。至少姓不用隐,名字也不用埋。
田毅看容龙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鬼主意的样子。
容龙个子不高,圆圆的一张脸,配着圆圆的一双眼睛,显得幼稚又无辜。穿着青色短打衣裳,系着同色的发带,还未束发,一点都没有显出成饶轮廓。黑白分明的眼里也没看出风尘和霜雪。
他还是个以为江湖高海阔,容纳百川的少年。
可惜了。
田毅心里微微叹息。
满怀憧憬带着遗憾去死,也好过万念俱灰吧。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