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二章 生不入黄泉”(1 / 1)云下初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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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果有两座灵塔。分别供奉着烧出的舍利子。他是白塔寺的后堂,却在鸡鸣寺圆寂。他供奉在白塔寺的灵塔同样只刻了半句话,加上鸡鸣寺的半句。合成就是:生不入黄泉,死不回人间。

白塔寺和鸡鸣寺很不一样。鸡鸣寺依照皇室规格而建,雄浑壮丽,依山而建,前湖后山,一座九层宝塔倒映湖中,大佛阁中供奉十方金佛十方银佛,每年浴佛节都是大事,皇亲贵族布衣百姓,车马相连比肩继踵。无论从哪一方面来,鸡鸣寺都像是个身穿锦斓袈裟的得道高僧。

而白塔寺的规格虽不输鸡鸣寺,却显得像是个隐士一般默默不闻,白塔寺于山中建寺,山巅修塔,白塔寺因寺中有白塔闻名,而白塔,便就是供奉圆寂僧侣的舍利塔。随着时间流逝,白塔从少到多,默默的守护着这个低眉垂首,隐于深山的苦行者。

白塔寺平时很安静,今却很热闹,有外来的和尚在辩经。容龙两人刚刚踏进庙门,迎面就冲过来好几个光头和尚,急急忙忙的往茅厕方向跑,他们还没走几步,又看到那批和尚急急忙忙的冲回去。

辩经的场所在辩经堂,是堂,其实进门就是个空阔的院子,院子里两株参大树,黄沙铺地,绿叶为幕,大和尚和尚跪坐在毯子上,聚精会神的围着两个年轻和尚在辩论经文。周围不仅仅只有和尚,还有香客,无人私语,只有时不时发出的一阵阵笑声。

月鱼偷偷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都佛寺庄严,可是听着他们可高兴了。”

容龙没话,只点零头。心,是啊,既然是信仰,如果无法感受到快乐,又怎么能坚持一生呢?他想到朱成良,他离开荣华富贵选择佛法,也是因为成为凉安会比成为朱成良快乐吧。

他对于这些一知半解,也听不懂大家在笑什么,他和月鱼听了一会,只听懂了一个愚人吃盐的故事。这次的间隙,他和其他的听众一起笑了起来。

然而笑意到一半忽然收了回去,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闪身躲在了树后面。宽大的树干把他的身形遮挡的严严实实。

月鱼听得正有趣,她又听了一个引人发笑的故事,一边笑一边回头去扯容龙:“你听,你听,故事里那人多笨!”

身后人半没回应,她一扭头,发现自己一直在拍一个和尚,那和尚第一次被一个姑娘扯住袖子,不好意思开口,也不好意思挣脱,圆滚滚的脸蛋涨得红彤彤的,像熟透的海棠果。好容易等月鱼松开袖子,还不等她什么,连忙一溜烟跑了。

月鱼视线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穿着袈裟的和尚跑进了一群和尚堆里,那里的和尚各个都是圆滚滚的脸蛋光溜溜的头,亮着一张又高兴又兴奋的红彤彤的脸,每一个都像海棠果。

月鱼不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躲在树后的容龙,和海棠果脸的和尚不一样,容龙一脸受惊相,紧紧抿着嘴,魂游外,根本感觉不到月鱼在旁边。

容龙觉得耳朵旁边吵嚷嚷的,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刚刚诚安禅师身边坐着的,就是方卿和没错。

可是方卿和怎么在这呢?

他们也是昨才赶到的,两人一鬼步履不停的,半路上还遇到了送菜回城的驴车,跟着顺带搭了一程,就算是这样,他们赶到淮城城的是也已经是深夜,不得已在菜农主人家过了一宿。过程不想再提,只浑眯了半宿,他都觉得自己拐跑了人家菜农家的跳蚤。那跳蚤如今好像已经适应了寺庙的香火气,开始继续上蹿下跳的在他头上蹦跶,蹦的他头皮发麻。他真是宁愿带着跳蚤云游人间都不想遇到方卿和。

他偷偷从树干后面露出半只眼睛看过去,原本坐在另一颗树下的诚安禅师已经不见了,那两个蒲团空空荡荡:方卿和也不见了。

方卿和这次很低调,居然一个人来这里听辩经会。

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如意的事情还没遇到一件,大概缘由是因为不如意的事情还没凑够九件。他不着急,大概老爷着急,一件一件的丢给他,催他赶紧凑够九件的不如意,然后再赏他一件如意。

真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命活着去受那一件如意。

这不知道是第几件不如意的事情:有个和尚过来扯他另一边衣袖他这个时候才发现月鱼一直在扯他一边的袖子。

那和尚,诚安禅师有请。

容龙吓一跳:“诚安禅师看到我了?”

和尚:“禅师只有请。旁的僧不知。”

容龙只好点头应诺:“那劳烦师父带路。”

和尚却不走:“禅师只请施主一人。”

听到这句话,原本扯着容龙袖子的月鱼立刻松手。他见月鱼有些不高兴,于是:“我一会儿回来。委屈你一下。”

月鱼还是一脸不高兴。

和尚这个时候:“禅师可以让这位女施主去禅房休息片刻。”

容龙看着月鱼一脸倦容和眼下的青色,他只觉得,诚安禅师的眼神真是太好了。

安排合情合理有理可据也令人五分满意,于是月鱼很捧场的打了个哈欠。

诚安禅师的住所就在辩经堂的东侧,隐于郁郁葱葱的林中,也没有规矩修出来的路,引路的和尚一边走,一边心的低头看地。容龙一开始以为和尚是眼神不好怕摔着自己,后来一看,和尚是在避开路上的蚂蚁。于是容龙也跟着低头走路。

其实距离不远,只是路不好走,是隐居,真的是隐,隐的叫人找不着。如今深秋,没有落英缤纷,也不见豁然开朗,那出竹屋不大,在一片郁郁葱葱中,又显得突兀。那周围的精致不像是点缀,是生地长在这里,偏偏多了个烟火气的竹屋。

容龙那一瞬间有一种感觉,这座寺院,倒像是借住在山上的一般。那山顶的白塔也像是被山林守护一样。

这山,这林,这花,这草,过了十年二十年,依然还是这山这林这郁郁葱葱,可是竹屋会腐朽,人会死。谁才是过客谁才是尘埃,一眼明了。

和尚只送到了门口,竹门半掩,和尚却不敲门,而是对他念了一句佛号,依旧低头走了。

容龙只能自己推开竹门。

山风穿门而过。

竹门吱亚一声敞开。

没有诚安禅师。

他与方卿和四目相接。

他之前并没有看错,那个在诚安禅师旁边的果然是方卿和。

他依旧穿着初见时候相似的绿色锦衣,未束玉带,未配鱼符。他跪坐于蒲团之上,他面前有一方矮桌,桌上有两杯茶,尚见余温。

方卿和开口:“容少侠。”他指对面蒲团,“请坐。”

容龙于是坐下。他不知道怎么坐着舒服,于是干脆盘腿而坐。

方卿和一见便笑开,于是也懒洋洋伸长腿,依着身后的凭几,他身上依然有檀香的残留,佛堂清静的味道如今在这幽静的竹屋和暖意的茶香中,有着极为顺理成章的契合福

容龙问:“方才那个师父领我来,的是诚安禅师有请。”

他语气中有明显而不大的怒气,方卿和自然感觉得出来,但是他似乎并不在意,他:“少侠寻诚安禅师有什么事我心知肚明。而诚安禅师是你舍近求远而做的选择,何必呢。”

他不顾容龙流露出的震惊之色而继续道:“你心中心知肚明,询问我是最快的解决方法,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避开我。怎么,我在你眼中犹如蛇蝎?以至于让你避之唯恐不及?”

容龙硬着头皮:“我觉得我与方大人所的应该不是同一件事。”

方卿和看了眼他,又看了一眼,笑道:“我所知道的事情,远比你认为的多。”

容龙没话,低着头看着那杯茶出神。

方卿和:“你所不知道的事情,也远比你认为的多。”

他:“你见过杜衡和陌白衣的事情,我知道你打听梅鹿望月扇的事情,我也知道你不想承认自己是前朝容氏的后人,我更知道。”

容龙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方卿和。

方卿和不为所动,直面于他,他面上波澜不惊,如湖水一般漫过他的心头,他一片凉薄,他问他:“你,我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容龙心里想着,他跟踪我,他一路跟踪我,从第一次到淮城开始,或许更早。他为什么跟踪我?他被跟踪了。

他嘴唇颤抖,喘了好几下才吐出字来:“那我们个清楚。”

方卿和一听就笑了。

他:“你是让我个清楚吧?”

他依旧在笑:“那我们便个清楚。”

方卿和:“我知道很多事情你一知半解,搞得云里雾里。他们对你三分藏七分也不全是他们的不对。你将来是要去江湖的,江湖不忌讳初生牛犊,但是希望牛犊能够畏虎练会逃命的本事。横冲直撞送了性命好听点是江湖热血,难听的就是不知轻重不知死活。他们是好意,想叫你有点畏惧,将来闯江湖不至于一头乱撞。可惜话的含糊,怕是吓到了你。”

方卿和摸了茶壶,水已经冷了,他从炉子上取了新沸的滚水,又换了一壶新茶。他慢条斯理的,手上很慢,可是讲话并不会跟着慢。

“你因为他们而认识我,也因为他们而远离我,你并不把我当虎,也不畏我,但是却尽可能远离我。你宁愿去找他们,也不愿和门房直要见我。”

容龙打断他:“你他们?”

他刚再,忽然反应过来在刚刚进门的时候,方卿和叫的是容少侠,而不是龙少侠。

他一时愕然。

好半,他回过神来,“他们”

“我确实他们,”方卿和,“难道容少侠还要装不知道么?”

容龙张嘴,:“你如何知道?”

他忽然想到什么:“你真的姓方?”

方卿和笑起来:“这个不用怀疑,我是方家的子孙。我也确实姓方。我看不见他们。”他给自己倒上一杯新茶,“但是看不见,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给容龙续上一杯热茶,他:“否则我也不用时不时到佛前来躲清静了。”

方卿和这句话让他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方卿和也过,他刚刚从寺中过来。那个时候他的辞是祈福。

如今来看,不一定是这样。

淮城的薛长老听命于他,大概安逸侯府中也有眼线,而如今,连鸡鸣寺的监院都和他关系极好。愿意替他把他引来,而且是不动声色的引来淮城。

容龙下意识觉得,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慌的。或者害怕。这两样情绪,他总得有一种。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其中之一的情绪,他伸手去接过了那杯热茶。

他不懂茶叶的好坏,也不知道怎么样算是讲究,可是确实伴随热气而来的是扑鼻的清香,口饮下,喉头都隐约留着甘甜。

这种甘甜令人愉悦,他不自觉的夸赞出声:“好茶。”

方卿和问他:“哪里好?”

容龙老老实实回他:“茶水干净,气味也干净,喝进嘴里不涩,回味还有一丝丝不断的甜,”他顿了一会补充,“像吃了一枚熟的恰恰好的果子。”

方卿和笑,:“我之前也请别人喝过茶。他觉得很不好,涩,茶沫不漂亮,茶汤不足够澄净,我等他完,我才这是皇帝饮的贡茶。”

方卿和到这里的时候停住了,容龙只好追问:“然后呢?”

方卿和:“然后他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此时才咂摸出一丝滋味来,确实是好茶。”

方卿和看着容龙在憋笑,他:“其实那不是好茶。最好的东西,从来送不到皇帝的眼前。”

他看容龙面上流露好奇之色,道:“替皇室采买的皇商,本来就是个肥差,有意思的是这种肥差却从来落不到皇室自己人手里。永远都流到外人田里。而决定水流的也不是皇帝本人,所以皇商不用专门去讨好皇帝,只要讨好那个控制水流的人就可以。而那个能够控制水的流向的人,往往不动声色,权倾朝野。”

方卿和若半边身子依着凭几,一只手摩挲着一只空杯,看他一眼:“在南顺,容氏就是控制水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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