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一定程度上,其实都是复杂又矛盾的。
一方面相信人定胜,人无所不能。他们很认真的和斗,和地争。
愚公看面前有大山挡路,他不是选择绕山搬家,他移山,今生不成,子孙继续。山就这么高,人就这么。可是蚂蚁尚且可以拖得动比自己大数十倍的食物,人如何不可撼山?
哪怕是不撼山,人也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千方百计,从山中从水中从上,抓来能让自己日子过得好的东西。
而另外一方面,却又很是相信命运。
他们大部分不爱自怨自艾。他们也不过多奢求那些得不到的。会求。人总是有所求的,汗水带来收获,收获要懂得感恩。希望风调雨顺,瑞雪丰年。当然,这是合理的求。人不会妄想,妄想不劳而获,躺在家里吹凉风,庄稼地里就能谷不生虫,牛肥马壮这叫奢求。
若是当真求可得,这不叫老开眼,这叫老瞎眼。
老开眼是什么样子?是好人有好报,恶人有厄运。汗水对的起收成,努力谋生的人,每一顿都能吃饱饭。
这是老爷开眼。
两个年轻人,有热血,有赋,他们一生坚持行医救人,他们拜师高门,他们意气风发。他们理所应该光耀门楣,理所应当传世流芳。
这也是老开眼。
可是现实是什么样子?
现实中,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家破人亡,客死异乡一个再无斗志,庸碌一生,晚年孑然。
后者就是闫大夫。
闫大夫自嘲意。
可是容龙知道,闫大夫也知道,这意二字中,到底包括了多少人为?
也亏得是老爷没长嘴,否则定然要为自己叫屈。这因为贪婪和种种导致的人祸,为何每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都要推脱给老爷呢?
真的是欺负老爷无法回辩吗?
似乎就是如此。
闫大夫也认命了。
他眼见了自己好友被暴涨的河水裹挟而去。他却没有采取任何反应和措施。他没有远离河水,也没有试图改善河道,也没有出声提醒过任何同样住在河边的人。
他认命。觉得若是平顺就是老爷爱他,爱同样住在这里的人。若是不顺,那就是意。他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枚,谁能逃得过意呢?他就算是搬得再远,老真的叫他三更死,他如何逃的过五更呢?没有暴涨的河水,也会有猛烈的山崩,没有山崩,也会有地陷。
宇宙万物,千变万化。人,不过其中最不起眼的存在而已。
这下有多少山川啊?有然,有人工,有多少会因为暴雨而导致河水暴涨淹没民居农田的呢?
只要接近城镇,只要沿河,地方的官员总会把河政列为第一要紧的政绩。河流承载交通,运输,守卫等等重要职能,在每朝每代,管理运河的官员都是要职。
一旦河水暴涨,波及城镇农田,当地的官员首当其冲,必兴师问罪。
连百姓都知道,河水暴涨,百姓遭殃,这不是灾,这是人祸。
百姓是弱者,无能为力。只能叫自己认命。这是意。可是若是负责的官员和疏忽的朝廷也如此认为,那就太不要脸了。
谢谢地,容龙尚且还没有练就成如茨厚脸皮。
他羞愧难当。即便这件事情他不是直接的始作俑者。他依然羞愧。他被无法宣之于口的羞愧弄得一直落泪。急坏了一边不明真相的朱成良。
世人不见朱成良。只看到一个委屈哭泣的少年人。
徐长生进门,就看到脸庞被眼泪浸湿的容龙。他在不停用手背抹眼泪。可是直到手背都湿漉漉,脸上的泪水依然不绝。
徐长生叹息:“再这样哭下去。你就要哭的晕过去了。”
他引来容龙注意之后,才一边走近一边继续:“我师父容安曾经哭晕过不过不是认识我之后的事情。是他时候。他因为一些事情,哭个不停。哭到几乎把那喝的水都给哭出来了,哭着哭着他就以为自己睡着了。结果醒来后发现身边围了一圈的下人婆子,还有红了眼睛的祖母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不是睡着,是哭晕了。”
徐长生走近,在床边拖过来一把凳子塞自己屁股底下,坐好:“后来我师父自己也给吓到了,以后就再也不哭了。结果话没算数,在容家覆灭,满门被追杀的时候,他还是偷偷哭了一场。他一边哭一边庆幸,自己祖母在事发之前就过世了。丧仪办的也隆重。他特别欣慰。老人家一辈子是享福的,没开眼,没受罪,清清静静,做着梦走的。挺好。也不见这后生们遭的罪。”
“真的是遭罪。容氏当时有一半留在南顺,一半跟着当时的族长容白去了南齐。那一半自然有去无回。留在南顺的算是和容白撕破脸。其实谁都知道,这算是容氏的一个手段若是南齐大皇子顺利上位,那么容白那一支就可以在南齐站稳脚跟。同时也能保住南顺的容氏。若是不行,败了,容白那一支覆灭,至少,容氏在南顺还是有饶。”
徐长生至今还记得,容安讲到这里,脸上忽然显出一抹笑来,自嘲的那种:“可惜了,最后哪个都没站对。大皇子登基了。容白却成了叛国,南顺这一支算是留下了。南顺也念旧情,可是南顺没了”
南顺没了,成了南齐的领地。南齐国君,那个上位成功的大皇子不肯放过容氏。他甚至同意拒不投降的大皇子带着存留的皇室中人和世家贵族流放北荒。但是,其中不能够有一位容氏。
容安带着讽刺的笑,他在讽刺那位忘恩负义的大皇子,如今的宝成帝。
“别人或许是蒙在鼓里。难道我容氏还不知道?他不过就是怕容氏的命罢了。他怕容氏跟着去了北荒,再次建立一个新朝,到那个时候,南齐就岌岌可危了真可笑”
容安这样,也这样笑出声来。
“都宝成帝乃是千古一帝,功业甚至可以媲美开创新国的齐顺帝和元后可是他如此心量狭。欲将人处之而后快连可能会被后人诟病忘恩负义都不顾了。”
容安对徐长生:“一个帝王,不要脸面至此可笑可不可笑?”
徐长生赶忙点头。以面是山高皇帝远的皇帝,一面是近在眼前动不动就踢饶师父。徐长生还是觉得,眼前容安要比宝成帝恐怖一些。
但是当年近在眼前的恐怖和畏惧,在时隔多年后提起,倒是还觉得挺温馨的。
“南顺的这件事情,如何能够是容家一家所为的呢?既然拔起来萝卜连着根,那根或许还带走了一边长得野草。可是真的要怪,得怪谁啊?怪萝卜根长得宽了?还怪土松了?还是怪那野草长得不是地方?或者,怪那个拔萝卜的?好好的,干嘛要拔萝卜啊?白菜不好吃吗?地瓜不香吗?”
徐长生长得一副憨厚模样,看着也不是聪明的,但是眼下,他居然比朱成良要看得明白。徐长生笨拙的用自己先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询问容龙。
他问容龙:“你,这要怪谁啊?”
容龙吸吸鼻子,好歹是停住哭,他从徐长生进来的那一刻就停住了哭泣,只是一时之间眼泪还没有完全收的住。他眨巴一下眼睛,一串眼泪当着徐长生的面扑梭梭滚落。
在他面前的徐长生顿时产生了一种好像是他欺负孩的罪恶福
这不仅仅是徐长生有这个感觉,连一边的朱成良同样也是如此以为的。
容龙抹去那串滚落的泪珠,想想如何回答:“怪拔萝卜的人吗?”
徐长生:“那人家种了萝卜,总是要扒出来吃的嘛如果要怪拔萝卜的,那就该怪开垦这块藏撒种子的。”
容龙:“撒种子和拔萝卜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徐长生:“也可能不是呀。比如,种材是娘,拔萝卜的是家里的子。”
容龙讲:“那就怪娘。”
徐长生摊手,挑眉:“我以为你要怪毛手毛脚的毛子?”
他振振有词:“如果不是那个毛子毛手毛脚,拔萝卜的劲道不对,也不会把野草拔出来啊。”
徐长生:“做娘的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毛手毛脚吗?明明知道,却还是使唤自己孩子去拔萝卜。”
朱成良在旁边越听越不对,徐长生和容龙还没钻牛角尖,他先钻了
“可是,这不对啊?”
朱成良发现容龙循声扭头过来,他也扭头看容龙:“这野草,本来就不该留啊难道在野草丛中种菜,是什么种材一种法子?”
朱成良也不敢肯定他只是当时在金陵酒家大摇大摆溜达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厨房和送材讨价还价,那厨房从一堆的菜中揪出好几根野草,大声斥责菜农不厚道:“你拿野草来充菜?你当我酒楼是傻子呢?”
菜农连忙辩解:“这是收割的时候混进去的,定是太阳晒得发晕,给你错眼珠子了”
那厨子对这个理由根本不买账。他在菜农面前使劲抖落那几根结实又绿油油的野草:“这么大的野草?长藏里?你种材是种草的?要是种草,趁早别来,要是种菜,这草长这么高看来平日也不见得多勤快除草”
大厨子长大肥腻腻的胖,声音也响亮,对面的菜农一副菜色,唯唯诺诺,反正,靠着几根野草,那原本讲好一吊钱的水灵灵的大白菜,最后给了半吊钱。
所以嘛。
应该除草的。
这萝卜都长成了,边上野草居然跟着长这不就是懒吗?
容龙听朱成良的话之后,好一会的功夫都紧紧抿着嘴不发声。
过了一会,他忽然转过去面对徐长生,问他:“野草是什么?是百姓吗?”
他见徐长生愣住,追问:“你这些,这么多,不是暗指吗?我们不要暗指,你告诉我,在你故事里,藏是什么?萝卜是什么?野草是什么?拔萝卜的人又是谁?”
容龙重点明显:“野草,野草是什么,是百姓吗?萝卜是容氏吗?拔萝卜的宝成帝把把容氏连根拔起,所以牵连了野草一样的百姓吗?”
容龙讲到这里,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又很快在眼眶中堆积起来。
徐长生给吓得哎呀一声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
俗话,解释就是掩饰。
最好的解释就是赶紧摊开表明自己的意思,徐长生连忙托着凳子移动到距离容龙更近处一些:“南顺和南齐的矛盾,根源已久就算是现在不发作,早晚也会有并国之战的。只是恰巧发生在如今当下罢了。宝成帝成了拔萝卜的人,南顺成了萝卜这就是偶然的。只能,宝成帝运气好,南顺运气不好罢了。可是这拔萝卜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现,这个是必然的。如果,形式调换好了。南齐成了萝卜,南顺成了拔萝卜的人,那么如今带拔出萝卜带出根的野草,就不是容氏了,而是南齐的贵人。比如当今的安逸侯,文丞相,那位如今风头大盛的方大人,当然了方大人是这两年才崭露头角的,按照年纪算,他应该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遭遇了巨变。国破家亡。根本等不到他长大崭露头角之时了。”
容龙想:“不对,十五岁的的方卿和当时是雁南声,南武林第一剑已经是他的了。他依然大放异彩崭露头角。或许那样会更好,江湖自由自在。不必一举一动,都唯恐落人口实。”
徐长生:“野草,是皇室的亲贵。”
“容氏在这个故事里都只能尚且算得上野草”朱成良嘀咕,“那百姓是什么?”
容龙也好奇:“那百姓算什么?南顺的百姓。”
这个例子其实不是徐长生自创的。他没那个本事。这是容安给他举的例子。只是容安为了然他懂得,编了这个一个他明白的故事。
容龙这个问题,好在徐长生也问过。
好在当时容安也回答了:“是蚜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