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容龙脸上的表情,要比当时的自己淡定一些。除了他脸上挂着泪,哭的眼尾发红之外,但这又不是因为这个回答导致的。他并没有如当年的自己那样目瞪口呆,甚至跳起来。
他只:“我以为,至少得是蚂蚁?”
这不是巧了?
当年徐长生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是蚂蚁?”
容安讽刺他无知。回他的态度也怼饶成分。
反观如今徐长生,格外春风化雨,和蔼可亲,极其想要在容龙面前建立良好印象。
“蚂蚁啊,蚂蚁比蚜虫聪明。聪明在哪里知道吗?”
徐长生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脸期待,若是这个时候容龙点头,岂不是会令他失望?
容龙善良。于是摇头。
徐长生眼睛亮晶晶的:“蚂蚁聪明啊。蚂蚁想吃甜的,可是这甜的东西不多啊。但是蚜虫吧,会变出甜的东西。所以蚂蚁就会有意的去养蚜虫。每赶着一群蚜虫去吃花吃叶子吃果子,然后让蚜虫吐出来甜甜的蜜水给蚂蚁吃这么一,这蚂蚁是不是比蚜虫聪明?”
容龙点头。
徐长生露出一个那就对了的表情,:“那当官的也比百姓聪明些。”
行吧。
容龙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回答。
徐长生观察当下情形,觉得很是不错:容龙不哭了,周围正好也没人,清清静静的。容龙也正好喝了了药,屋中的熏香已经燃尽了,若有若无的花香混杂了一些药味,倒是也不恼人。还显得风雅。
至于为什么风雅他是不晓得。反正容安是这样的。他药气好闻,雅致。
行吧。
徐长生寻思着,口蜜腹剑虽然不算是什么好词,但是到底这口里有蜜,可能的话都带甜。
于是他去把那盏蜜饯取了督容龙床榻边。和容龙一人一口吃了起来。
容龙吃东西挺秀气。徐长生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心事重重的缘故,还想着果然是容家的,吃东西口口的,跟容安一样慢吞吞和讲究。
徐长生看吞了好几枚果子,觉得齁甜齁甜了。他寻思着要是再不开口,他就要被甜齁了。
“容少侠?”
容龙抬眼看他。
朱成良在坐在容龙旁边,对容龙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有事。鬼鬼祟祟的,黄鼠狼给”
朱成良没完,顺嘴了一半觉得不像话。咽回去了。
他斜眼盯着徐长生:“我倒要听听,他过来干嘛的?”
徐长生表情扭捏,可是学不会读书人那种绕弯子或者委婉的话之道,所以虽然扭着一张脸,依然直来直去的叫容龙听得干脆:“容少侠,要不要考虑与我结伴呢?”
容龙头一歪,脸上适当的露出一丝困惑:“结伴?”
徐长生点头:“结伴呀。你是容氏的后人,比起我师父来,又年轻脾气又好容氏的血债是我师父,也就是你的本家的长辈到死都惦记的咱俩一起去清了这血债,我死了也好有脸去面对我师父啊。”
容龙一愣:“血债?”
他听了徐长生刚刚的话,好像才反应过来,这徐长生的背负的血债,其实他家的。是容氏的。徐长生只是在履行自己作为徒弟任务,在完成师父容安的遗言。
他只是在恪守自己的承诺。
他承诺的时候,他和容安都以为容家已经没有人了。所以即便容安死不瞑目,也还是无可奈控把这件事情托福给了徐长生。
这件事情,容龙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似乎那个血债,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了一样。
他哭,他累,他心碎,甚至是他刚刚做的决定,其实都是为了自己。他决定面对自己的命运,却也没想过,要把徐长生的血债接过来。
徐长生无法解读容龙当下的发愣。
他只以为容龙不愿意。
他有些泄气。当然了,容龙要是拒绝也不算什么。他一个江湖碌碌之辈,人家是个江湖新秀,连方大人,丐帮的薛长老和赵家的公子都和他关系不错。闯江湖的第一战多重要啊。岂能浪费在他身上?何况徐长生也不想容龙长大后和他一样平庸无名。
但是他平庸也是无奈之举。他若是动静太大,被不予楼知道,别一个徐长生了,一百个徐长生都不够不予楼剁成肉酱的。所以每一次他清理完一个血债,都好好的处理现场,毁尸灭迹。
千防万备,都不是为了官府,而是冲着不予楼。
徐长生每一次都要提心吊胆好久。生怕惊动不予楼。结果不予楼好像不在乎?真是迷惑?到底是不在乎还是按兵不动偷偷观察,徐长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去套路分析对方的心思。
只能继续低调低调再低调。
若是别的人观察容龙的第一反应,要么就是知趣接受,不动声色地转移个话题把这事过了,要么就是再接再厉,再努力一把。
徐长生不会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于是只能再接再厉。
“血债。容少侠,如今凤台童子当街猝死,必然引发江湖和朝堂喧哗当然,容少侠并非是故意如此。可是不予楼却不会这么认为。不予楼联系贺兰愿失踪,联系那位再联系旁的被徐某人处理的血债会如何想呢?会不会想,这就是同一个人,给不予楼的警示呢?”
这么一想,还真是糟糕和麻烦。再一想,这糟糕和麻烦是徐长生给铺垫的,就更脸红了。
徐长生憋红了一张脸:“还有那个不予楼的主人贺兰予他这个人,连我师父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
容龙听了后皱眉:“容安前辈和贺兰予打过交道?”
徐长生点头:“我师父年轻时候和他周旋很久这份血债,也其实经历了很久。贺兰予也是血债之一,而且是最头疼的。我师父在他那边吃了大亏。好久才恢复过来。我师父,贺兰予是个疯子,在疯子眼里,没有人命这回事。”
容安年轻时候就遇到贺兰予。这描述中的贺兰予,简直就像他之前遇到的临安。他在想想朱成良描述中的贺兰予。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判若两人?时光能令人判若两人吗?若是这样,难道等临安年老,也会贺兰予那样平和?
这不可能。
除非临安也是长生者。否则他老了,只会走路驼背喘气,一笑牙都要掉,鱼尾纹深地能夹死人。根本不可能有贺兰予那样明媚和煦的笑容和充满期待的光芒。
那样的笑容和光芒,只属于年轻人。
还有,长生不老的。
就像凤台。虽然疯,可是如果他摆出来一副乖巧模样,还是能见一个唬一个的。
“贺兰予”出声的是朱成良,他皱眉死紧,“贺兰予不在淮城了。”
朱成良出主意:“我们得趁着贺兰予听到消息回来,赶紧溜之大吉。”
容龙:“贺兰予如今不在淮城。不如留在原地,守株待兔。等贺兰予回来,直接了了这个血债?”
他看一脸惊愕的朱成良,也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徐长生:“不好吗?因为贺兰予离开的事情,贺兰府的临安大吵大闹,于是贺兰愿,贺兰府的贺兰愿,”他补充,“也出了淮城。带走了一些不予楼的长生者。那不是正好?”
容龙一脸无辜面对眼前的一人一鬼:“这不是时地利人和的事情?老爷给的机会。”
徐长生都结巴了:“那,那你,容少侠要准备怎么做?”
徐长生的结巴实在是太自然了。没办法,在徐长生的准备中,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出戏。他原本是想着,慢慢来,缓缓归。一路走一路灭血债。轻松点,自在点,看着缘分点。最好中途的时候再抓抓鬼除一除妖魔鬼怪什么的。还能赚点钱让日子过得富余。
他就是这样想的。虽然最后一点有点心思。可是人生在世,谁没有心思呢?
结果这个容家的少年的胆子,比起容安,简直可以是胆大包了。
徐长生都有点佩服了:这的一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用一脸淡定的表情,红红的眼角,平静的语调出这样惊动地的话来呢?
他还一脸无辜。特别无辜。
徐长生都要在内心鼓掌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这少年郎,必成大器。
当然他没有鼓掌,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因为这事他不算是无关人士,这鼓掌叫好吹捧马屁的事情,只有吃瓜的围观群众才做得出来。置身之内的群众,最多最根本的反应,是先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结实,撑不撑得住自己这颗头。
徐长生不好意思当着容龙的面去摸脖子。他只能暂时忍了。
他悻悻问道:“那容少侠必然有注意了?”
俗话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其实这话应该反过来,地有多大产,人有多大胆。有田有地有房给撑腰,饶腰板子都能硬起来不少。
容龙既然可以淡定的出这样的话,必然是有了万全之策了
徐长生坚信这点同时不由得再次感慨:不亏是容氏的后人啊
只是这万全之策,比如复杂又繁琐,以他二人之力,定然是不行的不如把那赵公子若离姐和月姑娘一起叫来商议商议?
他到时候要委婉提示一下容龙的:这月姑娘,可是一方得利的助手啊。
这个结论,不仅是徐长生这么认为的,连一边的朱成良都一脸严肃的竖起了耳朵。
一人一鬼在他面前,端出了准备刻苦倾听长篇大论的态度。
但是容龙并没有长篇大论,他一语完结:“杀了就是了。”
这句话完,容龙和徐长生以及朱成良都经历了一段时间不短的沉默。
徐长生等了好一会,才迟疑开口:“然后呢?”
容龙看他态度,反而莫名其妙,坦然道:“没了。”
徐长生一脸的纠结,脸上情绪千变万化,表情也格外丰富。最明显的是他的两片嘴巴,抖得不成样子。他想什么,也配合地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蹦跶不出来。
他就用这种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描述的表情呆愣地盯着容龙。
盯得容龙发虚。他仔细回忆自己的话,他的,是杀了就是了,而不是,我们投靠贺兰予吧吧?
容龙感觉徐长生一时半会不会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于是他转而去求助朱成良。
他面相表情还算是淡定的朱成良:“我没有什么奇怪的话吧?”
朱成良嘴角抽筋:“你这还不叫奇怪的话?你不如你去投靠贺兰予算了。”
容龙吃惊:“难道我不是这句话?”
他指着徐长生呆愣的脸:“不然他能这样?”
朱成良道:“你要是这句话,他还不一定会这样。”
“???”
徐长生这个时候已经有点缓过神来。他看到容龙没理他,反而和身边的一团空气对话对的起劲。他又想起容安生前那些古怪。
反而习以为常,冷静自若。
“容少侠,和哪位鬼兄在话吗?”
容龙正在犹豫要不要介绍,毕竟他记得刚刚朱成良很排斥月鱼的主动。
令他意外的是,朱成良反而对于徐长生没有那么多排斥。大概要找个原因来解释,也只能解释是因为容安的缘故。
朱成良凉凉道:“鬼兄姓朱,名成良,字子游。”
容龙于是介绍:“朱成良。可以叫子游兄。”
他另外再解释:“徐长生”
徐长生脸红,道:“徐长生。就是徐长生。”
他脸红,如今眼圈也有些红:“我爹没来得及等到我弱冠就收到我的战死沙场的消息了。”
真是话大喘气。容龙和朱成良听了前半句,还以为是徐长生爹那啥了。结果是徐长生那啥了。
等下,徐长生那啥了?
这下换容龙和朱成良表情千变万化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徐长生此时正低头伤感,没观察到容龙的反应。他飞快抹了一把眼泪,又溜出来一句:“我也是没办法兵士的阵亡贴补是一大笔钱,这笔钱,我就算是当一辈子的兵都不一定能存地下来。而且那时候,我爹快死了我只能在战场上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