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看山有虎还是林深见鹿”(1 / 1)云下初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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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县令还是头一次干偷窥人家睡相的事情。他看得久了,无端生了一丝熟悉,这场景,这心态,颇像他儿子刚刚出生的时候,他每每夜里都要起来去摇篮边端详儿子的睡意。看那小手小脚,看那软的不可思议的小胳膊,小婴儿睡得沉,禁得住他的抚摸,有的时候他偷偷把手指伸到幼儿的掌心,还会被无知无觉得本能一把抓住。

成县令被那股小小而坚定的力量震撼。无声的感慨。

而如今,面对这眼前同样睡地无知无觉的少年,成县令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的父爱。

他感慨出声。容小龙睡得不沉,被感慨声惊动,睫毛颤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若是成县令的儿子睁眼见到父亲的脸,会本能绽开一个花朵般的笑。而眼前的少年人容小龙,睁眼见到成大人的脸,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滚下了床。

成县令看着容小龙摔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心头的父爱顺畅地转换成了歉意。

容小龙在了解了大概前情后,慢吞吞从地上爬回床上,再慢吞吞用被子把自己裹住。他有未散尽的酒意,还加了一丝的瞌睡,这双重的困顿并非是一个屁股墩加一杯凉茶就能简单解救的。他还得缓缓。

他好好缓缓,正好成县令也可以缓缓好好说。

成县令缓缓讲了半夜,又和容小龙心平气和争执了半夜。两个半加起来,就等到了天明。天明,屋外起了争执,大睡了一天一夜的赵帛听着声音已经睡饱,生气的声音听着都气定神闲的。

容小龙和成县令对视一眼,加入了争执的行列。

他的一脸莫名来的很是恰当时宜。而后气定神闲的发问又显得他很是未卜先知。两者的冲突融汇到他身上,无端的让那掌柜的觉得这个江湖少年深不可测起来。

因为这样的一个前提,使得掌柜的面对容小龙多了一份战战兢兢。这种战战兢兢同时也包含了一定的前提:那成大人和牢头以及送信的差役都是死于江湖人之手。原本觉得没有交集的江湖人忽然有了交集,且如此可怖。这江湖人这三个字,在他们这些百姓眼里,几乎已经和土匪恶霸挂钩了。

甚至不如上者。土匪恶霸至少还能生的一副明目张胆的凶恶模样。远远瞧见,避而远之小心谨慎就好。而江湖如何分辨?那白日闹事的宵小,平平无奇,长得一副凡人面,丢人群里回个头就认不出来了。而眼前这两个少年,生的眉清目秀,一副好人家公子的模样。但是这一切凶案却都是因为他们而发生的。这去哪里说理去?

没得说理。

整个酒楼,从掌柜到账房,到打杂的伙计,都视容小龙赵帛一行人如蛇蝎一般。苦着脸唉声叹气,只想立刻把他们送走,虽然指定移动的酒楼只和自家酒楼隔着半条街。但是就算是隔一步,也能远一指,不多半分的。

赵帛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掌柜赶人的意思。冷哼一声,早饭也不吃,收拾东西就离开了酒楼。

赵帛的意思,是当天就走。

容小龙却提醒他,现在出城,不知道凶险多少。

容小龙说:“出城报信的差役都被杀了。还划了界限。那界限上可没说,江湖人除外这五个字。”

赵帛又不是没见过那几人的身手:“那牢头三脚猫功夫,差役只怕还不如牢头,那成县令吧我寻思着就是个读书人。江湖上随随便便的练家子都能干得出来这事。吓得住城里的无知百姓,难道吓得在我们?”

赵帛又说:“卫华的功夫在江湖上算是中层。若是那帮人想要隐藏功夫,难道能骗得过卫华?”

他转头冲卫华来一句:“你被骗了吗?”

这样一问,卫华就算是想点头也点不了了。

卫华说道:“那人有一把力气,不过都是蛮力,不知转变,对付他实在是不难。”

江湖有些硬派武功,练得就是蛮力,把一把子天生的力气练得进,出拳更重,下脚更猛。看着是笨,但是即便是内里深厚的人,若是被生跺一脚或者硬挨一拳,也是够喝一壶的。

但是江湖之人但凡有那么一些悟性的都不太愿意去修习这类的功夫。武功虽然看中的是杀气,但是人都是表象动物,这武功虽然重要,可是武功的名字好不好听,身法好不好看,上不上得了台面还是很重要的。

有的是那身姿轻盈招数利落又好看的武功不练,去怜那笨东西做什么?习出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冷不丁的,还以为是打铁的呢。

那宵小有一把子硬力气。却没有去更进一步的去习深化的武功。否则当时他真的一拳过来,卫华只怕当即也能吐口血。若是当时真的吐了一口血,或许就能引起重视,连累不到县衙那边去了。

但是若是真的要以此做警惕,那就算连累不到县衙那边,也得累及旁的。这首当其冲的,或许就是那酒楼的掌柜伙计了。

他们没有去投诉那处的酒楼。如今满城自危,他们只能寻了街头无人的摊子坐了下来商量。

赵帛很是不习惯,他不是没在小摊上吃过东西,但是商量要事还在这小摊上,就显得仪式感不那么强了。

这街上空空荡荡的,小摊上也都是灰,他们这一行,看着像是逃难的,哪有一点像是要在商量拯救一城百姓的要事的样子?卫华陪着月小鱼和徐长生带闫大夫先去制定酒楼落脚。他们没有赵帛的小性子,眼下天寒,入了夜更是起霜冻。赵帛任性就算了,闫大夫年纪大了,难道要陪着小孩胡闹?反正闹过了脾气,终究还要回来过夜。

容小龙借口都不用找,就大大方方陪着赵帛和他们走开了。虽然走开了。但是这两个少年人大咧咧的坐在无人的摊子上,怎么看怎么也都是违和的。

而且,这容小龙的样子更加诡异。虽然他是清楚内情者,可是这也无法抵消他觉得眼前画面诡异的事情。

容小龙对赵帛的怪异眼神浑然不觉,他依旧当着赵帛的面对着空气嘀嘀咕咕。若是此时有路人经过,只会看到一个少年一脸严肃的自言自语。

容小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成大人这两日的所见和遭遇大致说了一遍。

旁的先不论,赵帛对于那句话很是质疑:“他们当真说过予不予的,终究是我们说了算的这前半句我是信的。我相信成县令就算是临时编排,也不敢那么大的。这后半句我也信一半,和那姓方的和姓赵的什么关系。”

赵帛还是坚持那句话:“这姓方的,我信是实话,也是亲耳听得。方大人想必就算是成县令当了鬼,也不敢随意编排的。但是扯上个赵家还是做得出来的。”

赵帛此时虽然坐在街头的老旧长凳上,但是却反而比之前在淮城赵家的时候多了一份属于江湖世家公子的风范来,他说道:“都说官官相护,可是在另外一层上,官官也相惧。成县令是遭到不测,可是成了鬼和截然一身是两码事。他应该还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他的家人绝对承担不起他死后还能闯下的祸事。”

赵帛是看不见对面成县令的脸色,但是他明白成县令是听得到的。他也明白,容小龙是看得到的。成县令听得到,容小龙看得到。一来二去,这对话就不是单方面的输出。

若是被误会,成县令应该暴跳如雷,或者义愤填膺。亦或者旁的,总是要端出个态度出来。

但是成县令没有。

他只是沉默,很长久的沉默。

这三人一鬼,确实是有趣的很。

在这种长久的沉默中,唯剩冷风嗖嗖刮过。

赵帛心下了然。他压下心头暗自的冷笑。决定重点还是要放在当下城中困境上。

赵帛问道:“对于那句话,你怎么看的?”

容小龙问:“哪句?”

“那句呗。”赵帛重复一遍,“予不予的,终究还是我们说的算。这句。你说,这是不是不予楼的予啊?总不能是下雨的雨吧?”

容小龙反问他:“你为何会想到不予楼的予呢?”

赵帛回道:“因为下文啊。姓方的。这个形式,太好联系了。如果当真是方大人,那么那予就是不予楼。你再想想我们之前所遭遇。就可以串联起来了。”

容小龙想了想,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会那么快吗?”

赵帛说:“我小叔叔接到信或许晚些,可是方大人接消息可是足足快了五天。”

如果是这样推测,方卿和比赵小楼快了五天接到消息,然后产生了一系列行动,进而惊扰到了不予楼的人。不予楼并没有自己出手,而是花了一些小钱收买了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杂碎,捣鼓出这一系列的动作。但是,如果这一切是为了警告方卿和,那又为何杀了去报信的差役呢?而且,为何选中的是这个县城呢?这个县城所在的位置,在陌家和赵家中间,背靠鹅湖。前临中山,因为靠着两个世家,所以一向是出了名的平静。但是除了这一层好处之外,这个县城就再也没有得到半分的利益。因为不管是去投奔陌家还是去往赵家,这个尴尬的地理位置不是必须停留歇脚的所在地。除非发生特殊情况,便是如赵帛那样喝醉了大睡一场的。

但是这也赖赵帛和容小龙的酒量。一般的江湖人根本不会被这个县城的老酒灌醉。就算是灌醉,睡一晚的收入也不足以带动和提高这个县城的生产总值。

而不予楼的人选择这个县城下手,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高明的地方。

赵帛懒得思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飞了刚刚没擦拭干净的尘土:“我们出城!”

容小龙看了赵帛一眼,提醒他:“那可是个连马脖子都能扭断的主。”

赵帛道:“怕了他不成?!”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梗直了脖子道,“我一个江湖世家的弟子,难道会被一个不入流的宵小吓到?那我也别混了,干脆回去家里混吃等死算了。什么执法世家未来家主,什么神偷弟子,就别想了。吃喝玩乐得了。”

容小龙有些无语。

他听赵帛说这种话说多了,无端的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赵帛总是把自己的身份挂在嘴边,似乎并不是为了强调或者炫耀什么,而是在一定的时候给自己压力,用这种自己施加的压力来逼迫自己。

和容小龙这种初生牛犊的不一样,容小龙的无惧多少来自于自己的无知和对江湖的纸上谈兵。但是赵帛明显和他不是同类人。他小时候就对凤台童子所犯下的案情有了足够的知情权,想必抱着有意培养继承人的心思,也不会对赵帛产生什么保护少年心性的想法。旁人的脆弱心灵只有他的脆弱。可是赵家的孩子不能够有。

旁人看山是山,赵帛却看山见虎旁人看水是水,而赵帛看着眼前平湖,却嗅到了底下漩涡带来的死亡的味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水底暗潮汹涌,这下水衣也是脱不得了。

容小龙一旦产生了这样的心思,他在看对面一脸不耐的赵帛,就生了两分的怜悯和八分的钦佩。

容小龙也觉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去试探一番。

卫华观其二人言谈,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如让属下试探一番?”

容小龙道:“不如三人行好了。”

卫华本能决绝。

容小龙打断他的话:“倘若这几人宵小只是表面,倘若不予楼也在,也多是多了一份的胜算。”

容小龙讲的含糊。听懂的只有赵帛。

可是若是有这样的想法,那岂不是更危险:“不予楼若是也亲来,是不是把徐大侠也叫上?”

容小龙摇头:“我和徐长生,最好不要同时行动。”

容小龙的想法多少是受了容安的影响。他虽然没有见过容安。可是他在心里还是对容安有那么几分强加的好感。他心里惦记着令容安死不瞑目的血债。若是这一次他和徐长生都死了,那血债岂不是就逍遥了?

容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容家可以死。可是就算是要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

论一个江湖大侠的失败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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