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龙想了想白塔寺方卿和给的金页子。回答地很是有底气:“见了也不要。不是自己的东西,夺了旁人的,可是会有损寿数和运势的!”
赵小楼乐:“这又是谁跟你讲的?徐长生?”
容小龙道:“才不是,是我师父讲的。”
赵小楼想起方卿和对容小龙那个师父的不满情绪,于是也多了几分好奇,想要探究一番:“你师父是如何说的?”
容小龙老实说道:“我师父说,每个人的命运从出生时候就定好了,一个人一辈子吃多少米,吃多少肉,赚多少钱,都是定好的若是贪得无厌,又贪嘴,把原本定好八十年的饭提早四十年就吃了个精光,那那个人要么后半辈子一直饥寒交迫,要么就早早没了米肉都是如此,钱也是。钱是身外之物,老天爷规定你有多少钱,如果抢了别人的,那就要交出去一部分,还人家。”
赵小楼觉得有点意思,说:“你师父倒是有趣可是钱抢了便抢了哪有还的道理?若是有还,那不就成借了么?”
容小龙解释他师父的意思:“我师父说,抢走的是别人的钱,还的,就不一定是真金白银了,是比真金白银更重要的。”
赵小楼说:“比真金白银重要的是什么?”
容小龙说:“挺多都比钱财重要的。否则也不会有那句话存在了。钱财乃身外之物。”
赵小楼笑:“这句话谁都能说,不过若是我们赵家的人讲,可就要被骂了。我们赵家的人,最爱钱。”
赵帛点头。
赵小楼又补充:“钱财是个好东西啊能解决太多问题了。虽然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可是这生死之间不还隔着老远嘛?而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赵家,最是上道。”
朱成良道:“这明明是在讲容小龙的师父,怎么这赵家人还自夸起来了?”
容小龙道:“我师父讲这些,又不是为了强调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个重点。”
容小龙说:“我当然知道钱财是好东西在座之人,恐怕我最知道我初次下山,身上一分都没有,多亏了我才有钱吃了碗阳春面。后来我才能去悦来客栈。再后来,遇到方大人,我手头才宽裕的。”
他中间顿了两回,省略了杜衡和陌白衣两个名字。
他知道在江湖人的认定中,杜衡和陌白衣只是归隐了江湖。他不确定这位赵家的家主是不是也清楚真相。不过,他选择不去试探。
容小龙飞快看一眼赵小楼,看他神色如常,想必也是个明白人。既然都是明白人,那就意会好了。很多事,需要说开摊平放在阳光下讲一讲,可是也有一些事情,适合闷在心里,装作遗忘。
容小龙打定主意,便不再这上面再多纠结。不光如此,他还特意打个岔,说:“我和我师父在山上,因为没钱,只能砍柴到山下集市上卖点钱,买一些鸡苗鸭苗,带回山上养大,下了蛋再送到集市上换钱,换些米面布料和盐。”
布料还要选粗布的,因为耐穿。盐巴也要买粗盐,比细盐便宜一半,不过那不是官盐,是私盐,买的时候要偷摸摸的去买家后门做交易,带回去之后,再用石臼慢慢地磨成细盐。这个过程又辛苦又费时间。可是对于穷人来说,时间和辛苦是最无用的。也是唯一能够省钱的法子。
穷人有很多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省钱法子。是赵帛这也衣食无忧的小少爷不会明白的。
果然,赵帛听不懂:“什么叫鸡苗?鸡,也有苗?”
容小龙解释:“就是刚刚孵出来的小鸡小鸭,因为还没长大,所以便宜。带回去养大了可以下单,也可以拎着到集市上卖。那个时候就贵了。”
赵帛说:“自然贵从小养到大,不也费口粮和功夫?理所应当的。”
容小龙点点头。
赵小楼道:“这些,都是你师父教你的?”
容小龙摇头:“我师父才不知道这些,他是个世外高人,麦苗和韭菜都不分的平日里就会看书,这些是山下村里婶娘们说的。”
赵小楼初听了有趣,眼下倒是困惑起来:“你一口一个的师父,你师父到底教了你什么?你要叫他师父?”
赵小楼一条一条问他:“你的武功,是你师父教的吗?”
容小龙武功平平,这不需要实际观看容小龙的身手如何,单看看容小龙所负的伤势位置,基本就能够摸出个大概:很多的上乘武功,在练基础和一遍遍招式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具备了训练身体躲闪和自保的本能。否则如何能叫上乘武功呢?一门上乘武功的诞生和流传,本就受到了时间和江湖众多高手的考验,存在即是道理。上乘武功的存在本身就有独一无二的特性和优越点。否则一门破绽重重的武功,修习者还来不及去走走江湖深,在湖边就死了个干净。这门武功哪里能有传递的下去的可能?
一定要有修习者可以活着闯荡江湖,扬名立万,收徒立派这门武功才会代代相传发扬光大。
而容小龙,在江湖边上初次试探,一身伤痛。
这不是年纪的问题。
赵帛也是十五岁。也试探不少次,至今都细皮嫩肉没带一条口子。这就是上乘武功的功劳。
容小龙的那个师父,就算是教导了容小龙功夫,也是个差劲又无能的欺世盗名之辈。可惜这个小孩子。本就命途多舛,结果还遇人不淑,白白耽误打磨童子功的上好时间。
没想到容小龙的回答是这样的:“不是的。我的功夫是我自己学的。”
赵小楼的眉头已经锁了起来:“怎么学的?”
容小龙说:“师父的书房中很多武功典籍,我随意看得,一开始是不认字,只看小人,学拳脚擒拿。后来跟着山下私塾先生认了字,才学的轻功。我后学轻功,结果我轻功反而比拳脚要学的快些”
这个原因容小龙不懂,赵小楼却明白:“你在山中长大,只怕奔跑山林间的次数比我赵家弟子多得多自然得天独厚了。”
原来如此。容小龙恍然大悟。
但是赵小楼却生气,还在纠结上一个问题:“所以你师父,到底教了你什么?”
这个问题,容小龙从来没有思考过。
因为从来没人过问过。
如今有人过问,容小龙就现成想想。
想了蛮久。
久到赵小楼觉得不可思议:“你师父教了你什么,你想不出来?”
赵小楼都快要气笑:“那你这些年一口一个师父的,他也能心安理得接受?你也叫地顺口?”
这个问题容小龙倒是回答地出来:“我总要有个亲人的。”
这个问题愣住了赵小楼,令赵小楼连生气都给暂停了。
容小龙讲:“我没有父母,一开始就没有。我从来没问过我师父,可是不问不表示我没想到啊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何必纠结呢?我若是该有,我爹娘该来找我的,可是既然我身边只有我师父,那我爹娘就是没有。我师父教过我,人不要去纠结那些失去的东西,否则受折磨的只能是自己。所以我不纠结的。”
“可是,我总要有个亲人。后来,我在戏文里听到一句话,我听了高兴极了。”
赵小楼等基本猜出来是那一句话,也没接他。
就果然听容小龙说:“戏文里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听了挺高兴的。后来,我师父再打我,再不许我吃饭,再把我冬日里丢水塘的时候,我就想着,别人家的小子调皮的时候也被爹妈拿着擀面杖追着打一样的。”
一样吗?
赵小楼讲:“那你小时候可是淘气吗?”
容小龙低头,不自觉声音就低了下去:“小孩都淘气的。”
赵小楼不听这种含糊之语:“普通淘气,只会被训,不会打,不会不许吃饭,更没听说过冬日里丢水塘的事情若离这一回离家出走,她就是淘气,是惹祸,虽然不是普通淘气,可是方卿和也不会打她骂她,反而会担心她离家出走那几天有没有饿了渴了,会不会被欺负这才是家人态度,这才是为人父母。方卿和还不是若离的父母。”
赵小楼追问:“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师父不许你吃饭?我只问这一条。”
容小龙说:“我不许吃饭的时候多了你要问哪一次?”
赵小楼已经生气:“你任意讲一条就好。”
容小龙犯了倔:“我不知道该任意讲哪一条”
赵小楼气的站起来,在亭子里来回踱步了好几趟才暂时停下:“那我问你,你师父丢你水塘,有几次?难道也数不清?”
容小龙果然没回他。
无声地对上了他的猜测。
赵小楼这下彻底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当时反驳方卿和的话的自己。不知道如今令他气的无语的,到底是那个从来没有某个面的什么狗屁师父,还是当时振振有词怪方卿和偏心的自己。
赵小楼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也找不到答案,于是他继续踱步。
赵帛也生气。
生气自己朋友遭遇。可是眼下自己小叔叔的态度和反应之大,更加惹他满腹疑云。
什么情况?
不知道的,见赵小楼反应如此强烈,还以为容小龙是他赵小楼私生子呢
赵帛安慰容小龙:“幸亏你早早离开了,一个混账师父而已。不值得为他感伤什么”
“哪里混账?”容小龙打断他,神情古怪的很,“我师父吗?我师父哪里混账?他养大我到十五岁,没有我师父,我可能早死了。他或许不够尽心,也或许没有给我特别好的条件,可是,那些都是我师父能给我的全部了。”
容小龙并不觉得自己在为了他师父辩解,他讲:“我师父倒是想教我武功可是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他长得斯斯文文,就像个书生那样。他要如何教我呢?”
赵帛有没有被说服不知道,反正赵小楼没有:“你说你师父是个书生,那他应该认得字,他该教你认字但是你到了十岁,大字不识,容小龙三个字,还是用画出来的这怎么解释?”
容小龙没解释,只讲:“我后来还是会了。”
赵小楼说:“那是私塾先生教的。”
容小龙说:“我师父同意的。”
赵小楼说:“那是那位好心的私塾先生特意带你上山,和你师父谈的。”
容小龙讲:“我师父还是同意了。”
容小龙神情依然奇怪极了,其实真的感觉奇怪极了:“人真奇怪。山下的婶娘,不过是教我钱不多的时候,可以买小鸡小鸭养大了生蛋换钱,砍柴的时候遇到的大伯,教我把柴火捆地漂亮些能卖的价格更好,还有教我偷偷买粗盐的奶奶还有教了几年字的先生你们都觉得他们善心,是个好人。”
赵小楼说:“难道他们不是好人吗?”
容小龙讲:“他们当然是好人。他们教我如何生活,给我善意。可是,我师父养育了十五年啊十五年来,我没病死,没冻死,也没有养成唯唯诺诺的个性,哪怕是手头紧巴过,也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去当小偷小贼的心思的我初次下山,得到的第一笔钱,是我把一群小偷的赃物还给失主,那失主给我的谢钱”
容小龙面对赵小楼说:“这些可别说什么是我本心善良所致吧?无人教导,我也会秉持本性什么的话那些小偷,原本是一群农人,和那些教我买小鸡小鸭的,教我砍柴的,教我买私盐的,都是一样的人。人之初确实性本善。可是为什么同样是婴儿呱呱落地,到了长大,却变得千差万别?”
容小龙说:“我没有变成小偷小摸畏畏缩缩的人,没有变成那种见利忘义见风使舵见钱眼开的人难道不是我师父教的好吗?我十岁才遇到那个私塾教我写字的先生,先生说,但凡良人,绝对不会是恶人面。先生说我骨相生得好,大概是跟着我师父久了,骨相中有三分相似处。”
“赵家主大概是为了我感到不平。可是既然先生说我有三分相似师父。难道我长大,也会成为旁人口中的混账?”
论一个江湖大侠的失败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