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潇潇雨,偏是秋寒的日子。
陈明夜用罢早膳,看着对面的佳人,思虑再三,终还是开口道:“小莹儿,我那时说过京都尚有青玄的诸教之会,我恐怕得走了。”
姜莹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颤,却是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问道:“什么时候走?”
没有问去多久,也没有问归来时,她却好像心中早已有了预料一般。
“今日。”陈明夜看着她,吐出两个字。
姜莹放下手中的碗筷,终是抬起头来,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会回来的对吗?”
“会的,”陈明夜肯定地点头,“毕竟,小莹儿还在这里呢。”
姜莹雪颜没有泛红,反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说过的,我等你回来。”
陈明夜微微一怔,忽然便想起了那日与她离别前往青玄的场景,那时,眼前的女子也是这般看着他,如梦般的轻声呢喃。
等,多简单的一个字,对女子而言,又是多残忍的一个词。
陈明夜微微叹息道:“小莹儿,今日若是稍得空闲,陪我临行再去看一趟姜叔如何?”
“好。”姜莹一口应下,“一会儿我们便去吧,趁着天色尚早,莫误了你出发的时辰。”
身后两个小侍女原本都是悄悄憋笑的样子,被姜莹横眸扫了一眼,两人连忙收敛了笑意,乖巧地上来收拾碗筷。
陈明夜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秋风萧瑟,阴雨连绵,实在叫人生不出外出的兴致。
“罢了,走吧。”他起身道。
姜莹默默跟着,与他一并向庭中走去。
身后,小圆脸的侍女推了一把旁边的丫头:“宝儿,我来收吧,你让管家去备好马车雨具花啊酒啥的,小姐他们要去拜祭老侯爷了。”
“好,”小丫头点了点头,“咚咚咚”地一路跑出去了。
陈明夜和姜莹一路默默,穿过长廊之时,他特意放满了些步子看那些长在檐下的紫兰花。
“这些花啊草的,你倒是有心了,”陈明夜扭头看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轻笑道。
“不过是父亲曾经喜欢的,留着做些念想罢了。”姜莹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雨滴顺着屋檐滑落,“噼里啪啦”地打落在花瓣上,朵朵小花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娇弱。
陈明夜问道:“不心疼吗?”
“父亲说,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各自循着阳光迎着风雨而蓬勃。没有谁能一直阳光灿烂,那样的早已干死了也没有谁会一直经受风雨,那样的早已摧残殆尽了。”姜莹难得说了这么多,清冷的眸子看向那片依旧耀目的紫色,“兰虽柔,却是花中君子,只会因风雨而滋润,又岂会因畏惧而躲避。”
陈明夜笑了笑:“小莹儿也开始跟我讲道理了。”
“不算道理,心中所想罢了。”姜莹这么说着,两人已是一路循着长廊至了府门。
门口,管家早已背好了马匹车辆,静静的等待着两人。
“主子,车马都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眼见两人前来,微有些矮胖的管家行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
“辛苦了。”姜莹点了点头,与陈明夜一道上了车,出声道,“走吧,往老侯爷的墓去。”
车夫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驾着马车奔了出去。
一路行去,一语雨声滴答。
车厢内,陈明夜看着默默坐在自己对面的姜莹,洒然一笑:“小莹儿,今日可是难得空闲。”
姜莹今日一身素衣,粉黛不施,素净一张脸,平静地看着他。
陈明夜看着她笑道:“怎么不说话,莫不是阴雨天气,心情也不太好?”
姜莹摇了摇头,听着帘外的雨声缓缓道:“只恐秋雨连绵,秋汛复涨,祸及生民。”
陈明夜点点头道:“昨日商讨的灾民搬迁之事我恐无暇再去接洽,你派人与青木族的族长联系,他知晓了我的名字,定会告诉你如何做的。”
姜莹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良久终是忍不住道:“我先前与你说的,镇国之剑你该当如何,就这般大摇大摆地携去浩明的京都吗?”
“给你。”陈明夜吐出两个字。
“给我”姜莹一时怔然,满眼迷茫地看着他。
陈明夜笑了笑,从腰间解下剑鞘,将长剑放在了姜莹的腿上:“此剑在南疆的作用比别处可大得多,确实如你所说,我带走了只有麻烦,倒不如交给你掌管。”
姜莹默默了片刻,虽知他说的真切,却总有些像是借口。
“与六族相遇,关键时刻拿出此剑,会给你一些帮助的。”陈明夜看着她认真说道。
姜莹默默收好,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会保管好的。”
“那就好了,我也只是替人保管的。”陈明夜耸了耸肩,洒然一笑。
两人这么说着,车驾已是一路出城,很快就抵达了姜河川的墓处。
“州牧大人,到了。”车夫喊了一声,缓缓将车驾停下。
陈明夜握着伞先下了车,再要伸手去搀姜莹时,她却是自己跟在他的身后下来了。
陈明夜摇头苦笑了下,却见姜莹手中提了一筐竹篮,白布蒙着,立在在自己的身旁。
“你于此处等着,辛苦了。”姜莹看了眼戴着蓑衣的车夫、
“州牧大人太客气了。”车夫连忙赔笑了一声。
“走吧。”姜莹当先迈步,陈明夜连忙跟上,将大半的伞都倾给了她。
两人并行,雨丝在空中飘零,伞内伞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姜河川的墓碑本是简陋,只是想来常有人打理,墓左右并无什么杂草,整个碑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碑前几朵素净的小花,似乎是今晨刚采的。
“小姐,您来了。”一个穿着蓑衣的人影从林子里走出来,看着他们出声道。
“辛苦您了张叔,早跟您说过了,您叫我莹儿便好的。”姜莹清冷的声音竟也在这秋寒的雨中显出了几分温意。
“小姐太客气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再说起来我一个养老的人,不过弄些花草度日罢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那个人影笑着把目光移到了陈明夜的身上,微微点了点头:“你们看看老侯爷吧,老头子我喝酒去了。”
“张叔,我给您带了几壶望江楼的桂花村”姜莹这么说着,刚要打开腰间的竹篮,那边的人影却已是摆了摆手。
“不用啦,我老头子不碍着你们了,多陪老侯爷喝点吧,他整天对着我这张老脸,恐怕也要腻了。那时候啊,他最宠你了,多陪他说说话吧。”
姜莹还要开口,老人的身影已是在雨中远行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