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暗骂道,“这鳖孙果然无计可施,又要顾全面子,胡乱断案,现在,如果百姓问那真正的妇人哪里去了,他要是回答被妖邪吃了,就更加完美了。”
“大人,那我女儿哪里去了?”胡屠夫冒着冲撞官威之险,问道。
看客们个个竖直了耳朵,听李益之怎么说。
李益之微微一笑,“城隍老爷密传,已被妖邪害了,吃了。城隍老爷没有当场判断,就是怕妖邪漏网,故差阴吏去寻那妇人阴魂。现在找着了,转告本官,邪妖好生狡猾,差点连本官也骗了。”
“这弯拐得也太猛了,妖邪真狡猾啊,无论杀哪个,都会漏一个。”
“不愧是县太爷!竟能和城隍爷对上。”
“县太爷管阳,城隍爷司阴,城隍爷不跟县太爷说事,难道给你说?”
胡屠夫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急得号啕大哭。
而堂下跪着的宋初七,一副木讷相,仿佛娘子死了更好。
两个妇人俱是高呼冤枉。
陈九观察四周,吃瓜群众们都信了李益之的判词。
这时,杨谦冲陈九挑了挑大拇指,小声说道,“真有大人的。”
陈九报以苦笑。
身边几个净是谄媚之徒,大拍李益之马屁,带着节奏,不觉不知,吃瓜群众们都上了车,着了道。
凭直觉,陈九认为其中必有一个是真的。
又打量两个妇人,虽然都痛哭流涕,但俱没有过激行为。
难不成妖怪不惧死?还是另有所图。
妖邪进了城隍庙,又入县衙,都没有露出马脚,包括此时此刻听到判词,亦是如此。它难道费尽周章,只是让妇人掉脑袋?
陈九的思绪在筛剩下的几个妖种上面,来回飘着。
能变幻外形,可以读心……
咦?该不会是它吧?
陈九突然想到一种妖怪。
无论是做事风格,还是作祟场合,都十分吻合。
不能再等了,如果被押入牢里就晚了,自己压根没有这个权限去探监,还会凭空惹人猜忌,李益之正愁着怎么给自己穿小鞋呢。
耳畔尽是李益之的“铁粉”们呱噪之声,陈九也是心急,立刻咬破指尖,在手掌上写了几个字。
又连连戳在这几个托的腰间,铁粉们顿时惨叫连连,直喊腰子疼。
他们都是大嗓门,平日喊惯了,这一叫唤,立马盖住了百姓们的喧哗声。
陈九拨开他们,径直走到堂前。
李益之一看是陈九,不知他为何捣乱公堂,正想喝止,陈九却疾步走到妇人跟前,向她们展示自己掌心血字。
其中一个妇人,看到血字,骤地浑身一哆嗦,缩小了一圈。
那衣裳也变了样子,身形再度缩小,少顷,仰面摔倒,口吐泡泡,竟是死了。
堂下百姓个个惊呼,有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差,还晕倒了。
陈九揪起软瘫在地上的尸体,尸体软软绵绵,软若无骨。
李益之也骇得面无血色。
王栖野和书吏则掩了面,瑟瑟发抖。
堂上衙役们个个目瞪口呆。
陈九又抖抖这张人皮,两手一撕,嘶拉一声,分成两半。
百姓堆里又有一人昏倒,大多数开始尖叫。
“撕人了!”
“小公差公堂之上,竟然生撕活人!”
胡屠夫父女俩人,胆子还算大些,忍住没吭声,旁边跪着的宋初七直接尿湿裤子。
李益之回过神来,哆嗦着拿惊堂木在案上磕了磕,“陈九,你这是做甚?”
“大人,乡亲们,真正的邪祟就是这张皮,”陈九指着手里的人皮,人皮迅速干枯,变成了一张驴皮影。
“大家瞧地上,根本没有血迹,”陈九解释,“这种邪秽有个十分不上台面的名字,叫皮精,皮精积年累月,汲食怨怼之气,成了精灵,化成人形,还可以瞬间读懂对方的心意,自身乃皮革所化,即使有道行的人,也分辨不出真假,除非道行深不可测。”
“不过,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它的修炼方式也同样为人不耻。它常常化成人形,特别喜欢化为醋坛子醋海的模样,同享其乐,醋坛醋缸们的怨怼妒气,比寻常人等不知大了多少倍,自然不肯让别人同享夫君,越是如此,怨气越大,皮精越是能食饱,就越是赖着不走。”
“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能耐。”
“那它不怕死吗?”一人问道。
陈九指了指他,赞许道,“你问的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皮精不惧刀剑,因为变幻形态是它们的拿手好戏,即使被拉到刑场,它们也会把戏演足,佯装人头落地,血溅当场,实则数日之后,趁人不备,逃了去也。”
“皮精不到最后一刻,哪肯放弃醋缸妒妇,毕竟她们的怨气,比常人大得太多。但是,有一点,”陈九说道,“它们要脸!”
“若是当场指出它们的来历,它们便会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现出原形,趁机将它撕了便是。”
说罢,陈九伸出手掌,上面赫然写着血淋淋的两个大字,“皮精。”
围观百姓炸开了锅。
“居然还有这种妖怪,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
“可不是咋的,人要脸,树要皮,没有想到皮精要脸又要皮!”
“指出它的来历,居然能羞死,哈哈,妙哉妙哉,虽是精怪,脸面却恁薄了些!”
“它呀,比某些人强多了!”
“老王,你老婆也是醋海,要她小心些,莫招惹了邪秽!”
“咦?刚才县太爷不是说,两个都是妖邪吗,怎么只有一个现形了,剩下这个呢?”
一句话,打破了欢快的气氛。
是啊,到底是县太爷弄错了,还是城隍老爷搞错了。
众人都把目光对准李益之。
李益之窘相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正常,惊堂木一拍,说道,“此乃本官之计也!本官就是要宣判两人极刑,趁她们惊愕之际,让她们看到皮精两字,不然她们故意不看,便不容易办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县太爷,演得跟真的一样!”
托儿们又开始吹嘘金主了。
“那,既是知道有一个是皮精,为何不早早写下这两个字。”又有人说道。
“混账!县尊大人不问清楚怎好做判断,你吃了一百口饭才饱,你会不会说早知如此,干嘛不只吃第一百口?”王栖野怒喝道。
百姓哄堂大笑。
那人一看不是事,撮了嘴不敢吭声。
李益之怕言多有失,草草收了堂。
胡屠夫父女千恩万谢,连叫李青天,不停叩头。
百姓们心满意足,出了县衙。
唯一愁眉苦脸的就是宋初七了。